谢缜略作迟疑,终究是下定决心:“没错。”
翌日,沈珞之早早到了,带来两名会武的侍女,连护卫都是精挑细选。谢缜骑马在前,沈珞之和姜似练坐在车里闲谈。
沈珞之几次欲言又止,有心想对姜似练说说,这余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可见姜似练浑不知愁的用牙咬着核桃,又怕吓着她了,只好憋回去,一路干巴巴的叮嘱了几句“多看少言”、“谨慎小心”。
沈珞之叹口气:“昨日女客的魁首,又不是你。余夫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姜姑娘,你昨日到底写了什么?”
余府大门,已在眼前。
姜似练悠悠念来:“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沈珞之:…… ……
这样的诗句,一看也不是姜似练能写出来的。
沈珞之顿了好久没说话,等下车的时候,恨不得用眼睛在谢缜身上戳出几个窟窿眼来。
沈珞之对姜似练,大概是真合了眼缘,那是又疼又怜。原本想身先士卒,好生照看姜似练,哪知道,进了内院,就被那日的女先生给拦了下来,说是余夫人只见姜家姑娘。
沈珞之坚持再三,与女先生僵持不下,最后内院传出话来,可让姜似练带一名侍女入内。
沈珞之当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武艺最出众的杨柳跟了进去。
姜似练呆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出来了。沈珞之见她全须全尾,终于放下心来。
“姜姑娘,明日我来接你,去万合楼吃席面。你今晚少吃点,腾出肚子来。”
二人依依作别,沈珞之再次给了谢缜一个白眼,先行走了。
谢缜靠近车窗,听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又听她小声叫侍女倒水。
今日出行的侍女不是她贴身带着的,倒了水,劝她少吃:“这白糖粉糕虽然好吃,但容易噎着。姑娘小口些吃。”
随后就没声音了。
但谢缜想都能想出来,这丫头一面点头,一面毫不犹豫往嘴里大口塞的模样。
谢缜跟了片刻,吐出口气,准备问她正事,刚掀开车帘,里面就倒出半盏残茶,正正好全兜在了他胸前。
“哎呀!表兄,你怎么在这儿?”始作俑者吐了吐舌头,胡乱给他擦了一把,恰到好处的抹了他一身茶叶。“你鬼鬼祟祟跟在这里做什么呢?被淋了一身!这可怎么办呀?”
谢缜抬起眼,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蛮好的,呵。
他这要还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他就白活这么大了。
亏他昨夜辗转难眠,一则担心余夫人为难她,二则为自己利用了她而愧疚。
谢缜不发一言,等马车经过一处疏林,才吩咐停下。
二人沿着溪流慢慢走着。
溪流两岸开了遍地金黄的野菊花,枝叶浓重茂密,蔓蔓匍匐着,明媚的花枝都伸进清澈的浅流之中。
如此一来,吹过的风沾满了野菊花的清香,流过的水也惹满了香气。
姜似练蹲下身,折下一枝野菊花,上面竟然爬了好几只河虾!
“有虾啊!你看!”
她眉峰一挑,左边一个浅浅的梨涡,一闪而逝。
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着一种蒙昧不明,却又鲜灵无匹的光。
谢缜立时就明白了——此时此刻,才是她发自肺腑的笑。
从前他所见,已经够真了,但仍然不是真诚的笑意。只有眼前这一个,才是真实。
她一个闺阁女,又不是什么虎狼环视的处境,何必活的这么假?
谢缜一时有些出神,这种出神让他短暂的忘却了正事,但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然而在他出神的这片刻,姜似练已经卷起袖子,用花枝做成一个简易的“网”,去捞溪水里的虾。
她捉虾的技术蹩脚,但溪水里的虾实在太多了,草地上已经捞上了十几只蠢的。
姜似练兴致勃勃,把袖子又挽高了一截,很小声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再捉一点,都够我晚上吃了!”
谢缜:“三妹妹,我们不是来捉虾的!”
他已经是气急败坏,但语气并听不出什么不快。毕竟,他也是“修身养性”、虚情假意的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因为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就破功。
可姜似练却好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冷笑一声,将花枝一放,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余夫人究竟跟我说了什么,我有没有向余夫人引荐,你所说的名医,李延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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