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善恩见是他来了，抬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

    沈关山抿着唇，将人搀着回了司礼监，又唤了小太监进屋里伺候他漱洗。

    趁着这个空档，他又命人上了热茶备着。待陆善恩从屏风后出来，沈关山看着他脸上被热气熏得带了点红晕，墨发湿哒哒地披在身后，一身寻常的青衫袍带，他心里那点无名火，忽地就消了下去。

    他记得，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

    他们初识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去暗狱，每次出来都是这样。他那时候畏惧他在外凶残的名声，而且他又是那样的出身，放眼朝中，没什么人愿意同他打交道。

    后来怎么渐渐对他改观，熟起来的呢？

    沈关山也忘了，只记得这些年来他已经甚少去暗狱中，甚至近来依稀已有半年多，都没再听说过他去暗狱的事。

    “喝口茶吧。”他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真心劝道，“不管怎么说，督公应当保重身子啊。”

    陆善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沈关山知道他的性子，按理说也不应该多言，毕竟陆善恩不是那等心性不坚之人，否则也不会走到这个位置了，但是他还是想多说两句：“总不会有过不去的坎，你别把自己身子整垮了。”

    陆善恩抬眼望着他：“你也是看我可怜，所以才安慰我吗？”

    沈关山伸手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方才讶异道：“也没怎么样啊？怎么就糊涂了？”

    陆善恩轻飘飘地睨他一眼。

    意识到他是真的没有带一丝玩笑的成分说着这句话，沈关山有些想笑：“你位及督公，宫中位份低些的宫妃甚至都要仰你鼻息，甚至朝中多少大臣打心眼里忌讳着你，这些你都不知道吗？他们汲汲营营地活了大半辈子，在朝堂上以死相谏甚至抵不过你三言两语，你的手腕与眼界，纵然是我这样自小受着家主栽培的世家子都比不上，你哪里值得我可怜了？”

    陆善恩低低一笑。

    是啊，他已经不再是十六年前那个衣衫褴褛，冒着大雪从村子里跑出去的稚童了，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已经走到了这王都的至高处。

    所以太子给出的权势诱惑不了他，众臣的口诛笔伐压迫不了他，就连沈关山，这个出身勋贵之家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曾亲口承认他不如他。

    那她呢？她凭什么可怜他！凭什么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应当问一问的。但他问不出口。

    “你……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沈关山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如果是放在以往他肯定不会这么想，毕竟陆善恩在他心里差不多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那种人，他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因为什么人的话语而受伤。

    但是现在，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了。

    他曾经还以为陆善恩肯定会孤独终老，可是这不还亲眼看见了他身边跟着那位宁姑娘吗？

    陆善恩摇头：“你想多了。”

    沈关山这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后，陆善恩陡然攥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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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府的人敏感地发现，也不能说敏感，毕竟是件大事，稍微没有那么迟钝的人，大概都已经发现了，这座才刚热闹起来的府邸，竟然又冷清了许多。时常回府用饭的主子，好像又恢复了从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常态。

    这一算，已经过去了四五天。

    青梅那天是见着自家主子摔门而出的，忍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凑到宁嘉鱼身边打探两人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宁嘉鱼正在赶稿子，听见青梅的问话，笔尖颤了颤，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墨。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您就一点不着急吗？别的奴婢不知道，但是宫里觊觎督主夫人这个位置的小浪蹄子可不少，姑娘，万一一个不慎督主就被那些小浪蹄子勾走了魂怎么办？”虽然她私心觉得督主不是这样的人，但是现在也就只有这样说才能勾住宁姑娘的心思了。

    可谁知宁嘉鱼只是摇了摇头：“挺好的。能被勾走魂，就说明他喜欢，只要他喜欢，当是个好的。”

    心绪杂乱的亲妈粉终于认清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鹅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她现在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对他的欺瞒。

    细想下来，这整件事里，她错得太多了。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沈关山居然找管家递了话，说是想在明日午时请她在醉仙居一见。

    她与沈关山是没什么交情的，想必他这次是为了陆善恩的事而来。想到这里，她对前来传话的管家道：“劳烦忠伯去告诉沈大人，明天我会到醉仙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十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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