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勉强维持着原来的颜色,如今却又被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上,便逐渐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荀安的手还在机械挖着,只是他有些恍惚。
他突然记得,钟盈素来不喜热,也畏冷。至冬日里,总是要在被褥里放好几个汤婆子才勉强维护温度。
但每每他去她屋子里的时候,她却总记得从自己被子里捧出一个塞到他怀里。
然后像是蜻蜓点水般,淡淡弯了弯眉:“你冷不冷?”
她笑得并不浓烈,神情也都是柔柔的,却总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他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或是什么时间。
就好像某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忽然退去,便心底开始生风。
他思索到这里,手下动作愈快。
如今这么大的雪,她要是躺在这雪地里,该有多冷呢。
他边挖边冲着后头道:“你们,你们赶紧去准备几个汤婆子来,她怕冷,得早些备着。”
“选些厚的被褥,把汤婆子放在被子里,但也莫要太烫。”
后面的人窸窸窣窣了一声,却没人动。
他有些恼了。
怪不得她不喜欢他们,果然寻得都是些手脚不利索的人。
“愣着做什么,听不懂话了么!”他恶狠狠回头斥了一句。
后头的仆众往后一缩,互对视了一眼,拉了拉衣袖,只往后挪了几步,有几个已经回头按吩咐跑去了。
“郎……郎主……”唯独素节上前一礼,她身子颤颤,但还是开口道,“郎主,这般大的火,娘子怕是凶多吉少……”
“闭嘴!”少年人大斥一声。
素节身子颤了颤,缺还是不甘心道:“娘子入房后,我,奴不知道娘子会纵火烧屋,但……但在奴离开前,她与我说了几句话。”
荀安的手停了下来。
“娘子说,说,郎主要照顾,照顾好自己,莫要伤了身。”素节说毕哭出声,“奴不知道这是,这是娘子最后一句话……”
素节哽咽的声音与雪色一同坠落,渗进这层层残垣里。
雪色里,少年人肩上积了雪,垂着头跪在断壁前,一动不动。
就像是某种虔诚的信徒,在破庙前顶礼膜拜。
不知过了多久,有乌鸦落在倒塌的桐木上哭啼了一声,他才微弱动了动。
然后一人低语起来。
“她素来最喜干净,怎能躺在这脏兮兮的雪地里,我得快些,我要快些……”
得了指令,他的手指速度不断加快,扑在荒凉满目里,用尽全力挖着土。
眉尾泛着嫣红,那颗红痣像是将要从五官里破裂,生出血色痕迹来。
“六郎,”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么,要你们去备汤婆子……”
“六郎!”身后人喊得愈大声了些,“这般火势下,如何还能寻得到人?”
他的手停了下来。
来人将他一把扯了起来,身体任人摆布。
“你还不明白吗?她不愿意,她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她宁死也不愿意嫁你!既知今日,你当初又在做什么!”杨娘子拽着他的手,在不断变大的雪色里,声嘶力竭朝他吼道。
那声吼叫,将他的动作一瞬定在那处,秾丽带着血的花被风雪掩盖了痕迹,虚弱得佝偻起来。
他如同木偶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姐姐,她说,她要教我的。”他心底呼啸的风声更大了,眼眶发酸,好像渗着什么东西,他并不是很熟悉这种感觉,最后,便只是缥缈道了一声,“很多事情,我还没明白……”
“恩怨有尽,执念苦恨,她拼尽全力要带你从泥沼里窥见明月。”
“那你呢!你呢!这么多年,你学了什么,你到底学了什么!”贞娘看着这个秀美少年脸上的怔色,她并不打算留任何的温情,她的眼泪不停,“你要如何才能放过她。”
“我……”
他喉咙发疼,眼睛也有些发疼。
“我·····”
他的第二声,扯了扯嘴角,也没发出声。
“我·····”
那声音仍旧止在那处,半晌,字音后的词还没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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