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钱买化肥了。
姥姥之前已经以买菜的身份问了几家,有的卖8分一个,有的卖七分五一个。
姥姥想卖8分钱一个,那样20个鸡蛋就能多卖一毛钱。她们站在路边等了好久,没人买。行情就是七分五一个,没人愿意多花那一毛钱。小宁就一直在旁边站着等,又不敢自己走开。集市上川流不息。路上的三排队伍也发生着变化,不时有人卖完了,就走了,又有人进来,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鸡蛋或菜,等人来问价。
小宁越站越觉得这些人这些变化都和自己没关系。
天还不是很热,已经有人在卖冰棍。
小宁也没吃过。只看别人吃。
她其实想吃冰棍,最便宜的两分钱一个,就是白水加糖精冻成冰。她长这么大从没真正吃过一根。只是看着别的小孩吃。
她说,姥姥,我、我渴的慌。
姥姥说,乖孩子,甭急,等卖了鸡蛋。
小宁在旁边站着看。心中有点慢急。姥姥没心思和她说话。她也不敢多说。
到三羔也来赶集,是他大大带着他。
三羔坐在大大的自行车前杠上,一手拿着一个肉合子吃着。看到小宁,三羔开心地叫道:小结巴,你也在!
小宁脸一黑,转过头不理他。看看周围那么多人。她又低下头,退到墙根。
肉合子的香味飘过来。小宁咽了一大口口水。肉合子非常好吃,是肉馅薄饼再用油炸,简直是人间一绝,又酥又香又耐嚼,比她最爱吃的糖糕还好吃。但她长这么大,只吃过一口。以前在奶奶那儿时,爷爷买给堂弟的,她只有资格尝一口。
三羔大大停下来,和姥姥打个招呼,又看了一眼小宁,然后上车走了。香味也走了。
小宁踢着路边的一颗桃核。她的蓝布鞋前面破了一个洞,鞋已经有点小。姥姥没时间给她做新的。
姥姥,我渴的慌。小宁像念经似的说。姥姥说,甭急,就好。
等了好久好久,姥姥终于软下来,七分五卖掉了鸡蛋。小宁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声,我渴的慌,姥姥。
姥姥说,好,甭急,这就好。
姥姥牵着她的手,怕她在人群中丢了。经过几个卖冰棍的,姥姥都装看不见。小宁好想说她想吃冰棍。她没好意思说。
终于,姥姥带她走到一个卖茶的小摊边,花一分钱买一大碗凉白开。卖水的人从藤编外壳的热水瓶中倒出一碗水来,放在小宁面前。
水是淡黄的,水里漂着几根树叶似的东西。
她捧着那白开水呆住了。她硬着头皮趴碗上,咕咚咕咚全喝光了。
那是她一生中喝的最难喝的水。
又走了长长的路,回到庄上。
经富强的家,富强娘正在门口用簸箕簸麦,要去村头电磨房打面。见到姥姥,随口问,上集了?
姥姥说,卖鸡蛋,一天比一天便宜了,才七分五一个。
富强娘说,现在吃得越来越好了,鸡蛋就不算啥了。
姥姥说,化肥越来越贵了。
富强娘说,贵也得买,不上地见得粮食少。
姥姥说,你这麦是打八五还是打七五的?
富强娘说,我打八五的,出面多,黑点就黑点,要那么白做啥。
姥姥说,今天有点热,回家喝点水去。
富强娘说,卖了鸡蛋,都没舍得吃个冰棍?那样省,你省给谁去,自家先过好,我都不省,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姥姥说,哪有您家儿媳妇好,百里挑一。我回来在路上买了碗茶,大妮渴了,一大碗茶,谁知她一口气全喝光了。我就没喝。
小宁呆住了。
多少年以后,这个场景都在小宁没有丝毫衰减。或者乡下人就像沈从文《边城》里老船夫式的老实人一样,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总会误很多事。但也比结巴好太多。小宁因为结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就因为该说的说不出来,不是不懂,而是语言恐惧。后来干脆就像19世纪末期西方列强瓜分中国一样,全世界帝国主义都来了,虱子多了不怕咬,也不怕多一个少一个。反而坦然了。
第 30 章
起雾了。空气不错,优良等级。
走过黄浦江,清晨,大小船只来往无声,岸、花、树、楼都笼罩在无边的雾中。整个黄浦江成了一幅色彩极简的水墨画。
好美,小宁感叹!
千冢说,那时因为所有颜色都变成了灰度。现在你看东西和狗眼看到的效果是一样的。狗是天生全色盲。眼中只有灰度。各种灰。
小宁骂道,这个死千冢,不说你能死!
小宁送女儿去上学,回来路上又在小河边看到了那条彩色尾巴的狗。
是一条巨大的金毛。对人类最温顺的狗。
狗主人是个50多岁的妇女。金毛的尾巴被她染成了粉色,是此处的一景。
多少年以前的小宁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