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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大孩没挤兑她,帮了她忙,说,你个小结巴,是想问北京好不,是吧?
小宁红着脸点点头。
憨大孩说,别小看我黄爱国!北京我更去过,还不花钱。那年大串联,和公社里一帮同学去北京支援。大家去抢火车,跑到徐州火车站,不花钱就进,检票员都不敢拦,下边几个县好几千学生,挤进火车皮里,都不买票,□□的号召,谁敢要钱?大家挤得满满的,像罐头,车座上不用说了,该三个人能挤五六个人,座位旁边,走道里,座位底下,窗户上,行李架上,全是人,没一点空了。车开到济南,天太热了,34度的天,火车里全是人,热晕了好几十个,公安局的和车站上的人打开车门,往下拉人,几千人趴地上,工作人员抱着大水管往学生们身上冲水,降温。休息了两小时,晕的留下,要晕的也留下,没事的上车继续走,留下的再派火车。谁也阻挡不了大家去见□□的热情!我还真见了□□,那真是人山人海,一色的绿军装,□□。虽然有点远,我是在升国旗的地方站着,不过我眼睛可好了,□□真是往我这边看了好几眼,谁要哄你天打雷劈……好了,不扯了,后来也去过两回北京。要说北京和上海哪个好,也有讲究,坐火车一坐两三天,满车吹牛。一车人来自天南海北,都是十几二十岁,兴奋得要命,哪个地方好是最吸引人的话题。咱这地方人,南不南北不北,人家说咱泼妇刁民,义气,但心眼小,爱说人长短,北京嘛,机会多,官多,人说晾衣服掉下个竹杆,就砸到三个处级一个厅级,要能说会道。上海嘛,听说人小气,但也有好处,这么说吧,不能说会道就混上海吧,有本事就行,有嘴不说话问题不大,能吃饭就够了。
他说着看看小宁,你没嘴吧?我就想不明白,你娘那嘴厉害得要命,你咋就成了个女结巴?
小宁说不出话来。
憨大孩看着她的脸,笑了,又学她结巴,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妮,我我我、我发报发得好不?
小宁突然一点也不觉得结巴难堪了,忍不住笑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憨大孩又笑了,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像你娘,俺一帮男光棍年轻的时候可整天想追着你娘,说句话,看上两眼。结巴不是啥,人就活那么几十年,有的三十年,有的五十年,长的八十年,反正活过村口的树很难,听你结巴人家笑就笑笑,笑不掉你一块肉,咱庄不几十个结巴,就是说话让人笑让人急,过得也不比别人差,你就好好上学,上好学啥都有,你看大坑那边的黑三,他大他娘一辈子都没干啥好事儿,咋就命那么好,78年一下考上了大学,这世道真不公平……说着叹了口气,我像你这么大时就一个算命的说我骨相清奇,是上学的料,俺大俺娘就放羊了,后来还有啥白卷英雄张铁生,都不学习了,黑三那时候上学笨得要死,一个数学题能累得脑浆子疼,整天在院子里抱着后脑瓜子啃数学几何题,我哪那样笨过,从来都一看就会,他黑三算个啥,但那个是,他现在全家去北京了,还做个不小的官,我哪点比他差?但、但、但他妈的比是,就没人管住我让我好好学习!现在好了,学没上好,地也不想种了,不结巴有啥用,媳妇毛都没摸上过,全庄人没一个看得起我,过一天没一天,唉……
小宁看着他,眼里闪着光。
憨大孩发现了,笑她,看吧,有想头了?不是我吹牛,我黄爱国虽然落魄多年,还是要比庄上那些人模狗样的贼吊日的货有见识!好好念书吧,出了咱这破庄子,到城里去!挺直腰,肚里有货,啥时候都有饭吃。
第 28 章
多少年以后,小宁很奇怪,她总记不起外公的模样。也记不得外公做过什么事。她很奇怪,外公为什么会在她的记忆中消失。
千冢想插播,但想想也算了,不说了。
宁儿想插播,但想想也算了。说点也好,这实际是你们人类的好人定律之一。还是你们道家的三个字,不可说。人类最喜欢神秘。神秘带来诗感。
外公在做什么?姥姥整天挖苦她,她记得很清楚。外公应该对她很好,因为她不记得外公说过她什么不好的话。最深刻的一个动作是外公拿着一个洋柿柿给她。然后舅在不远处站着。外公说的什么和舅说的什么她全不记得了。
她倒记得队长,因为印象中队长对外公一家并不好。队长家和那个坏班主任是一宗的,虽然都姓黄,但外公的黄离队长的黄很远,不是一宗的。外公家是中农。队长曾经专门整外公和姥姥。
她去地里干活,队长迎面走过来。她很紧张。
无论走在路上看到谁她都紧张。她怕打招呼,她发现似乎越是称呼越难说出来。大爷,大娘,奶奶,爷爷,叔叔,婶子,舅,妗子,姑姑,姑夫,姑奶奶,姑老爷,大姨,姨夫,姨奶奶,姨老爷,老老爷爷,老老奶奶,表大爷,表大娘,表叔,表婶,表姥姥,表老斧,表外爷爷,各种各样的量词加称呼更麻烦,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最多能到九爷爷,大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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