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昭这才想起来，以前陆锦瑟在宫里用饭，从来不吃鱼的。问她，她只说不喜欢。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会吃。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那你平时在家怎么吃鱼的？”
陆锦瑟转头看向百卉，说：“百卉姐姐有时候会帮我。若是在自己院子里，采蘋采芳她们都会。”
“那可惜了。西湖醋鱼可是这里的招牌菜。”裴年昭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盘子里，笑着对陆锦瑟说道。
陆锦瑟拿着筷子戳了戳，说：“要不我自己试试吧。”
“那可不成。”裴年昭赶忙说道，“万一被卡住了怎么办？会划破喉咙的。”
陆锦瑟嘟着嘴拿着筷子又戳了戳，她不高兴了。
这时，伙计端来了龙井虾仁，陆锦瑟这才展颜。她刚伸出筷子，裴年昭就把自己盘子递到陆锦瑟跟前。
“我给你择的。不过我第一次给别人择鱼刺，可能不太干净，你吃的时候注意点。”
陆锦瑟在家见惯了她爹给她娘择鱼刺，见裴年昭也这般行事，脸又红了。
“多谢。”陆锦瑟说完夹了一筷子到嘴里，果然一点刺都没有。
“喜欢吗？”裴年昭问道。
陆锦瑟点点头，说：“味道确实很好。”
“那我们下次还过来。”
这时，小伙计又端来一道西湖鱼羹。陆锦瑟起身盛了一碗放到裴年昭面前。
“多谢小年糕。”
他们身后的内侍并侍女，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里，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付家，付家老夫人听下人回报鲁妈妈跟着付永宁回来，忍不住扶额。她这个孙女，从小养在自己婆母身边，除了骄纵，什么都没学到。付永宁的娘亲，上头三重婆婆，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被教坏了。这一次，不定又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不过，她也庆幸。家里那位老祖宗不耐热，往庄子避暑去了。她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把这个孙女扳回来才行。
付家老夫人正想着呢，鲁妈妈带着付永宁就走了进来。
“老身见过付家老夫人。”鲁妈妈说着，给付家老夫人行了礼。
“鲁妈妈客气了。”付家老夫人说完看向侍女，“快给鲁妈妈看座。”
“不敢当。”鲁妈妈说道。
付家老夫人见她这般客气，心下一紧，她这个小孙女，是惹了多大的祸。她赶忙挥退众侍女，这才开了口问道。
“鲁妈妈今日过来，可是我家宁儿做了什么错事？”
鲁妈妈肃身立在那里，把之前的事情讲个清清楚楚。最后，她说道：“老夫人，太子的事情，除了宫里那二位还有未来太子妃，又有谁敢过问。付姑娘一句一句问得可真够理直气壮的。”
付家老夫人明白，永宁是没有希望做太子妃了。而未来的太子妃，应该就是那位陆姑娘吧。而且看情形，太子还很喜欢她。
“还有。付姑娘好教养。张口闭口的嫡庶，这礼法倒是清楚得很。”鲁妈妈说道，“老身虽然一直在宫里生活，可是也是很清楚世家姑娘的教养。只有那等小门小户的人家，说话才如此不讲究。”
“幸亏这是遇上了嘉敏郡主，念在都姓付的份上，忍着气把这事遮过去。”鲁妈妈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我家姑娘，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不管付景玥是好心还是为了不丢自己的脸，她这件事情办的终归于付家有意。
“老身多谢嘉敏郡主。”付家老夫人说道，“天色不早了，鲁妈妈留下用了饭再走吧。”
“多谢您的好意。”鲁妈妈说道，“可是老身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呆了。还有，若是您家需要教养妈妈，可以去跟长公主说，宫里的人，长公主还是认得几个的。”
“多谢您提醒。”
付老夫人忍着气送走了鲁妈妈，转头看向付永宁。
“走，跟我去后院。”付老夫人说道。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受一个老妈妈的气。
付老夫人坐在上首，挥退侍女之后，看着付永宁，说：“跪下！”
付永宁惊讶地看着祖母，说：“祖母居然相信那老货说的话？”
“跪下！”付老夫人厉声说道，“长公主身边的妈妈你居然叫老货，你的教养呢？”
付永宁见祖母真的生气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要不是曾祖母去京郊别业避暑，她早就喊人去搬救兵了。
“家里是想让你做太子妃，但是现在看来，不做倒是好事。”付老夫人气愤地说道，“一个没有脑子的太子妃，纯粹是给家里招灾惹祸的！”
“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女则女戒抄上三遍。还有，这几天就不要出院子了。你爹娘都在任上，我回头就去信给他们，让他们把你接过去。再在汴梁待下去，你迟早得给这家里惹祸。”付老夫人说完挥挥手，“回去吧。”
付永宁看了一眼祖母，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她想，这个太子妃她要定了。
醉福楼，裴年昭跟陆锦瑟用过饭之后，就让侍女并内侍分成两拨去楼下用饭。小伙计端了盘粽子又走了进来，说：“今日端午，这是店里送点。”
“多谢。”裴年昭说完给了小伙计一个银馃子。
“谢您二位的赏。”小伙计很会说话。
“明明是我赏你的，怎么谢两个人。”裴年昭笑着逗小伙计。
小伙计抓抓头，说：“您二位一看就是夫妻，说不好这银馃子出门前还在夫人荷包里放着，为了好看，才由您赏给小的。所以，肯定是要谢两个人的。”
小伙计这话说得极讨裴年昭喜欢。陆锦瑟在一边却害羞起来。
“说话这般讨喜。”裴年昭笑着说道。
“那自然。”小伙计骄傲地扬起头，“小的日日都要吃那蜂蜜，嘴能不甜吗！”
这下陆锦瑟也笑出声来。
裴年昭笑着又给了他两个银馃子。
“拿着，回来多买点蜂蜜！”
“谢您二位。”小伙计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
醉福楼的粽子小小巧巧的，看上去很有食欲。裴年昭夹了一个到陆锦瑟盘子里。
“小锦瑟尝尝。”
陆锦瑟觉得怎么说那个小伙计都不对，于是她抛开这个话题，专心地吃起眼前的粽子。
“比我家厨娘做的味道要好。”陆锦瑟说完就见裴年昭又往他的盘子里夹了一个。
“小年糕。”陆锦瑟说道，“这粽子虽然小，可是分量很足。”
“好。”
、
“付姑娘喜欢小年糕。”陆锦瑟犹豫了一下，把一直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不是喜欢我，她是喜欢太子。”裴年昭说道，“锦瑟不这么觉得吗？”
陆锦瑟想了想，觉得裴年昭这话有道理。付家姑娘看人这般势力，若是裴年昭不是太子，恐怕付姑娘也不会喜欢他吧。
“她想做太子妃。”陆锦瑟说完这话，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这怎么可能？”裴年昭说道，“付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锦瑟点点头没说话。她觉得自己真是明知故问，裴年昭早就跟她坦陈了心事。
“以后，你的后宫里会不会有很多女人？”陆锦瑟忽然问道。
裴年昭摇摇头，说：“不会，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陆锦瑟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如果御史非要让你充盈后宫呢？”
“我啊，现在是个合格的太子。以后呢，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裴年昭柔声说道，“我相信，如果我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御史应该就管不到后宫了吧！”
陆锦瑟点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裴年昭看着陆锦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小锦瑟会嫁我吗？”
“我，我不知道。”陆锦瑟声音低低的。
“没关系。”裴年昭说道，“锦瑟还小，很多事情都还没想明白呢，放心，我等得起。”
“如果。”陆锦瑟忽然又问道，“如果以后我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不嫁你呢？你会怎么办？”
“如果这样。我会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嫁得如意郎君，然后儿女绕膝百子千孙。”裴年昭柔声说道，“我会暗中护着你，不让人欺负你。”
裴年昭说完这话，觉得莫名的一阵心痛。
“你没事儿吧？”陆锦瑟看着裴年昭，“怎么皱着眉头？”
“没事。就是想到如果锦瑟嫁给别人，很伤心。”
“呆子！”陆锦瑟说道，“我只说的是如果。”
“如果也让人难受啊！”裴年昭说道，“答应我，回去一定好好想想，好不好？”
陆锦瑟低着头没说话，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裴年昭。如果不喜欢，她才不会跟他出来看龙舟。她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宫里繁杂的规矩，害怕他会让一个又一个女人进宫。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又漂亮的姑娘。
“小锦瑟想什么呢？”裴年昭问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陆锦瑟也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回去晚了，她娘亲会不高兴的。
马车碌碌地驶过街道，陆锦瑟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
“锦瑟，这条街小吃都很不错。过些日子有时间，我带你出来尝尝。”裴年昭骑着马在锦瑟的马车边来回转悠，见她掀开帘子，赶忙说道，
“好啊！”陆锦瑟笑着应了。
汴梁城繁华至极，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小贩沿街叫卖，还有阿婆在街边卖花，猪肉铺子的商贩挥着大刀嘭嘭地切着猪骨，卖小食的小贩趁着不忙，领着儿子去隔壁买了碗酥酪给他。
陆锦瑟放下帘子坐回车里。她若是嫁给裴年昭，就要常年住在皇宫，轻易出不来。
“小年糕。”陆锦瑟忽然掀起帘子，“你出宫是不是很方便？”
裴年昭被这话问住了，他想了想，说：“不能说太方便，但是还是经常可以出来的。我父皇有时候还带我母后出来玩呢！”
“哦！”陆锦瑟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锦瑟。”裴年昭说道。
陆锦瑟听见裴年昭喊她，掀开帘子把头露出来。
“什么事情？”
“以后，你若是想出宫，就跟我说，我一定带你出来。”
陆锦瑟愣了一下，丢了一句“谁说要嫁你了”，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裴年昭见她模样娇嗔，忍不住笑了。而陆锦瑟躲在马车里，脸都快红透了。
到了陆家。马车听到了西北门，裴年昭跳下马后，快步走到马车旁，扶着陆锦瑟下了车。
“今日晚了，我就不进去了。”裴年昭说道。
陆锦瑟点点头，说：“回宫早点休息。”
“你也是。”
这边两个人在门口依依惜别。陆柯在门里面看得火冒三丈。
“锦瑟武艺高强，不用他扶！”
许复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夫君炸毛，忍不住笑了。
“复儿，你看，太子居然拉锦瑟的手。”陆柯继续愤愤不平。
许复觉得自家夫君虽然已近不惑，仍旧非常可爱。
“你还笑。”陆柯转过头，正看见许复看着自己微笑，“太子就是个登徒子！”
许复觉得自己有必要浇浇陆柯的火气。她轻启朱唇，说了一句话。
“想想当年我爹。”
陆柯瞬间不说话了。他当年，没少往许家跑。
“行了。快回去吧。一会儿被锦瑟撞到了看你怎么解释。”许复说完拽着陆柯就往回走，“百卉在锦瑟身边跟着呢，不会出问题的。”
门外，陆锦瑟看着裴年昭上了马，这才回去。她一路走回正院，看见陆柯跟许复在正屋坐着，明显就是等她回来。
“爹爹娘亲。”陆锦瑟笑着走了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连衣裳都没换就过来了？”许复说着拉住锦瑟的手，“今日好玩吗？”
陆锦瑟点点头，说：“好玩。娘亲，划龙舟可真有意思，我明年还想看。”
“当然可以。”许复说着仔细往陆锦瑟面上瞧了瞧。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出门玩一趟就很开心。
“中午吃的什么？”陆柯问道。
“西湖醋鱼。”陆锦瑟说完拉着许复的手，“娘亲，醉福楼的西湖醋鱼做的特别好。”
“你吃鱼了？”许复有些惊讶，“谁给你择的刺？”
许复觉得陆锦瑟总不会在太子面前摆谱吧，可是没有侍女，她自己怎么会择刺呢！
“是太子。”陆锦瑟说完就红了脸，“娘亲，我总不好让百卉帮我吧！”
有什么不好的，陆柯心里想道。他看着陆锦瑟，见自家姑娘含羞带怯，他的心，更痛了。
“锦瑟先回去换衣裳吧。”陆柯说道，“好好歇一会儿，晚饭再过来。”
“多谢爹爹。”陆锦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许复说道，“晚饭的时候我遣人过去喊你。”
“知道了。”陆锦瑟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陆柯看着陆锦瑟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这个太子岳父，看来是当定了。锦瑟的眼神骗不了人，她是真喜欢太子。”
“那能怎么办呢？”许复也有些不高兴，“胡乱找个人嫁了？这不是帮她，这是害她。太子就太子吧，至少他真心喜欢锦瑟。你没听锦瑟说吗，他连鱼刺都给她择。看来，日后必定很疼锦瑟。”
“择刺怎么了！”陆柯说道，“我还给你择鱼刺呢！我这还是跟你成亲之后呢！”
许复有一次被陆柯发发急的模样逗笑了。
“行了行了。别气了。”许复说道，“事已至此，就往好处想想吧！”
“我就不应该回汴梁。”陆柯有些懊恼，“我就应该继续在凉州城待着，等太子大婚了才回来。”
陆柯其实不是不满意太子，只不过他觉得深宫大院，他要再见闺女，可就太难了。
多年以后，陆柯领着外孙怀里还抱着外孙女的时候，忍不住看着陆锦瑟开了口：“闺女，作为皇后，你回家是不是勤了些？”
裴年昭回到皇宫，听闻父皇带着母后又偷偷溜出宫去，笑着回到东宫。
褔蕊领着小宫女赶忙过来，帮他换衣裳。
“褔蕊。这个香囊放到我书案上。”裴年昭吩咐道。
“是。”褔蕊知道这个应该是陆姑娘送给太子的。
她刚捧着香囊就要往外走，又被裴年昭叫住了。
“算了，还是放到我枕边吧。能避蚊虫。”
“是。”褔蕊低头忍着笑走了过去。她第一次知道，她家太子原来这么能扯谎。
“褔蕊，还是把香囊挂起来吧！”裴年昭又改了个主意。
“好。”
晚上，裴年昭躺在床上，他把白天的事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大希望能娶到陆锦瑟。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帐子那儿的香囊，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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