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龙舟竞渡，古已有之。大梁自立朝以来, 皇帝励精图治, 百姓生活富足。每年端午, 百姓争相去金水河畔游玩。有的富商, 还特意准备金银, 犒赏获胜的队伍。一个是为了炫耀家底儿，还一个也算是让百姓们都知道知道自家商号。
裴年昭跟陆锦瑟到的时候，金水河边已经很多人了。他身量高，一眼就看见侍卫在的位置。
“来, 锦瑟，站我前面, 我护着你过去。”裴年昭说道。
陆锦瑟皱着眉头看着前面的人山人海，犹豫了一下就同意。
裴年昭的侍卫选的位置极好，正好能看见终点的旗子。
“锦瑟觉得这地方还好？”裴年昭问道。
“多谢小年糕。”陆锦瑟笑着说道，“看得很清楚呢。”
远处，红蓝绿三只龙舟急急地飞驰而来, 后面跟着其他三个颜色的龙舟。陆锦瑟看了半天, 说：“小年糕觉得哪一只能获胜？”
裴年昭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说：“红色吧, 锦瑟觉得呢？”
“我觉得是蓝色的。”
裴年昭忽然想起来昨天临出安仁殿的时候，偷听到的他父皇母后的对话，心头一转，带着笑意开了口。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好啊。”陆锦瑟笑着说道，“赌什么？”
裴年昭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看了看陆锦瑟，说：“如果我赢了，你就把身上这个香囊给我。如果我输了，七夕的时候，我就带你来看河灯。”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陆锦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这个是我之前做的，给！”
“多谢锦瑟！” 裴年昭笑着接过来，“既然香囊有了，那如果我赢了，七夕的时候，锦瑟来陪我看河灯好不好？”
陆锦瑟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年昭见陆锦瑟同意了，低头就想把香囊配在腰间。因为人多，他有些不方便。陆锦瑟在一边看他笨手笨脚，伸手取了过来。
“小年糕真笨，我来替你戴。”
陆锦瑟动作快，七手八脚就给他戴好了。她的指尖，时不时地触碰到裴年昭的腰间。裴年昭一时心乱，胳膊抬起来就放了下去，他真想抱抱她啊！
这时，不知道旁边有什么事，人群往这边涌过来。陆锦瑟背身站着，根本就看不到。
“当心。”裴年昭赶忙就把陆锦瑟拉进怀里，用胳膊护住她。
陆锦瑟一个不注意，直接就撞上了裴年昭。她愣了一下，站稳了脚跟就赶忙直起身子。
“刚才那边有人群挤过来，我怕撞到你。”裴年昭赶忙解释道。
“多谢。”陆锦瑟声音有些慌乱，她的心啊，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水面，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
五月的汴梁已经炎热起来，日头高高地悬在空中。陆锦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她偷偷地看向裴年昭，发现他虽然面色如常，但是耳朵尖却是红的。她低头笑了一下，继续望向远处的河面。
裴年昭虽然盯着远处，余光却看到陆锦瑟看他。他内心偷笑一下，伸手拉住了陆锦瑟。陆锦瑟先是后背一僵，然后就放松下来。只不过两个人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了。
没一会儿，鼓声擂动，龙舟飞驰而来。一红一蓝两只龙船你争我抢，谁也不让谁。岸边围观的百姓，紧盯着两只龙船，嘴里喊着号子。陆锦瑟的目光也随着望过去，裴年昭见她紧张，嘴角往上翘了翘。
终于，蓝色的龙舟抢先过了终点，全场掌声雷动。陆锦瑟也笑着跳了起来。
“小年糕，我赢了呢！”
“是啊！小锦瑟赢了，七夕我带你看河灯。”裴年昭说着摸摸她的头发，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太可爱了。
龙舟结束了，按照惯例，获胜的那只龙舟要绕着河面转一圈。
“翻翻翻！”不知道是谁挑头，岸边的百姓都跟着喊了起来。
大梁的风俗，若是获胜的龙舟翻了，代表大吉大利，预示着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船上的人闻言，齐声笑了起来。鼓手重重地锤了一下之后，翻身跳了下去，接着船上的人也都跳了下去。
“风调雨顺哦！”一个人挑了头，大家伙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真好玩。”陆锦瑟笑着说道。
“那明年，我们还来看划龙舟，好不好？”裴年昭问道。
陆锦瑟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围观的百姓都散了。裴年昭等人少了之后，拉着陆锦瑟也往外走去。
“已经中午了。我让马敬在醉福楼提前订好了房间，我们过去吧。”裴年昭说道。
陆锦瑟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见自己的侍女都在，这才放下心来。这人山人海的，走丢了可怎么办。
人群越来越少，裴年昭这才松开了陆锦瑟的手。两个人并肩走着，周围的人看了，心里都要夸赞一句，好一对金童玉女。
这时，付永宁跟兄长带着家丁侍女从另一边走过来。她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裴年昭。她有些高兴，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偶遇太子。看来，真是老天爷都眷顾她。
“阿兄，我先过去。”
还没等付永宗说话，付永宁就带着人赶忙往这边走，到了近前，才发现裴年昭身边还站着陆锦瑟，一时有些气恼。
“永宁见过裴公子。”付永宁见裴年昭身边只带着苏景，明白他是微服出来，不便声张，就叫了他一声裴公子。
之后，她假装刚刚看到陆锦瑟，说：“陆姑娘也在啊，你是什么时候碰到裴公子的？”
陆锦瑟知道付永宁来者不善，刚想说话，就被裴年昭抢了先。他拉住陆锦瑟的手，说：“我是跟陆姑娘一起过来看龙舟的。”
付永宁看着裴年昭拉着陆锦瑟的手，明白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不过太子妃的旨意一直没有下，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相请不如偶遇。”付永宁说道，“不知道太子一会儿要去哪里？我阿兄让家丁在佳兴楼定了房间，不如午饭一起用可好？”
付永宁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裴年昭。
她长了一双付家人祖传的桃花眼，眼角带着淡淡的红晕，眼神楚楚可怜，笑起来却又眉眼弯弯，宛如月牙。今日付永宁穿了银红色的牡丹如意纹浣花锦衫，系了一条同色的团蝶百花凤尾裙。整个人窈窕多姿，艳丽妩媚。
陆锦瑟站在一边，虽然身为女子，也觉得付永宁风流多情，让人心生遐想。
裴年昭低头看了眼陆锦瑟，见她有些出神，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说：“多谢付姑娘好意。不过不必了，我已经让马敬定了醉福楼的房间，现在就跟陆姑娘过去。”
“为什么？”付永宁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
“我跟陆姑娘都很喜欢醉福楼的菜式。”裴年昭仍旧态度温和。
“那不如一起，我跟陆姑娘也许久未见，有很多话想说呢！”
陆锦瑟在一边差点笑出来。付永宁三月末才从金陵来到汴梁，两个人之前见都没有见过，怎么这就有很多话了。
这时，付景玥带着人从远处走过来。她远远地看着那三个人，就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侄女，又没做什么好事。
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立在几个人中间，肃颜敛衽，伏了伏身，说：“阿鸾见过裴公子。”
裴年昭一愣，旋即就明白了付景玥的想法，刚忙拱手说道：“兕儿见过表姑母。”
付景玥忍着笑抬抬手，说：“免礼。”她比自己这个表侄子小上好几岁，要不是付永宁今日在这里，谁会行那劳什子的虚礼。
“锦瑟见过嘉敏郡主。”
陆锦瑟也明白付景玥的意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付景玥转头看着付永宁，说：“宁儿，无论家礼国礼，你总得有个动静吧。”
付永宁是付家小辈里第一个嫡出的姑娘，极其珍视自己的身份。她见付景玥这般说话，火气直冲脑门。
“你不过就是付家庶子的女儿，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一出口，裴年昭跟陆锦瑟面面相觑。付家当年也是跟着太/祖南征北战，几百年下来也是有些积淀的，怎么养的孩子，说话如此不堪。
“我为什么不能得意。”付景玥笑着说道，“论家世我母亲是大长公主，父亲是辅国将军。论品级，我是皇帝亲封的郡主。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姑母。我有这个资本！”
“你！”付永宁被付景玥一席话怼得无话可说。
付景玥却没理她。她看了一眼付永宁身后跟着的人，转身对身边的老妈妈说道：“鲁妈妈，麻烦您跟着宁儿一起回去，把她今日的事好好跟付家老夫人说道说道。汴梁城勋贵众多，今日是惹了我，念在大家都姓付，也就饶过她这一遭。明日若是惹到别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鲁妈妈在一边肃手而立，恭敬地听完了付景玥的话之后，抬头走到付永宁跟前，伏了伏身。
“付姑娘，走吧。”
“你凭什么！”付永宁瞪着大眼睛看着鲁妈妈。
鲁妈妈谦恭地一笑，说：“回付姑娘，老身是长乐长公主的乳母。”
付永宁这下无话可说，她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又瞪了陆锦瑟一眼，转头就往回走。
“付姑娘等一等。”鲁妈妈声音严肃，“您还没有跟裴公子和郡主行礼呢！”
付永宁喘了一口大气，转身行过礼之后看着鲁妈妈，说：“这下行了吧！”
鲁妈妈看了眼付景玥，摇摇头，说：“付姑娘的规矩太差，这礼行的太过难看了。不过这是大街上，老身也不好教导您。等回到府上再说吧。”
“永宁要谢谢鲁妈妈才是。”付景玥说道，“鲁妈妈是宫里的老人，能得到她的指点，可是难得。满汴梁城的贵女，都是求都求不来。”
付永宁刚想回嘴，就被鲁妈妈瞪了一眼。她不过就是家里娇宠太过，行事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
“永宁多谢嘉敏郡主。”
“不敢当。”付景玥说完挥挥手，“走吧！”
这时付永宁的兄长付永宗走了过来。他看见陆锦瑟，整个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你”付永宗说道，“好久不见，上次别过，还未曾过问姑娘姓名。”
“你们认识？”裴年昭看向陆锦瑟。
“也不算认识。”陆锦瑟说道，“之前跟阿兄出门，碰见这位公子被偷儿顺去了荷包，就出言提醒了一句。”
“大哥。这位是陆家姑娘。”付永宁在一边说道。
付景玥在一边瞪了她一眼，心道这位怎么这么不晓事。
“当日多谢陆姑娘出言相救。”付永宗说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锦瑟，眼里的惊艳，藏都藏不住。
陆锦瑟很不喜欢他的眼神。她往裴年昭身边站了站，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裴年昭看着陆锦瑟，见她这般，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伸手把她鬓边散落的一点碎发抿到耳后。付景玥在一边看着这几个人，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鲁妈妈见状，轻轻地咳了一声，她这才收敛表情，接着又崩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她居然不知道平素端方的太子居然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一面。
“还有事吗？没事就都散了吧。”付景玥说道，“鲁妈妈还得跟着宁儿去付家呢。”
付永宗见状，也只得带着付永宁离开。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陆锦瑟。陆锦瑟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裴年昭的身后。
裴年昭见二人走远，伸手摸摸陆锦瑟的头发。然后笑着打趣付景玥，说：“表姑母这般会摆架子，看来平日没少在这汴梁城作威作福。”
“可别胡说了。”付景玥说道，“我这也是付家到汴梁之后生生被逼出来的。你们是没见付家那位老太太，仗着自己辈分高又是方家出来的，很是拿架子。”
这个陆锦瑟听她娘亲说过，付家的老太太虽然姓方，可是跟太后不是同宗。付家的老太太这个方，是渭源方家。虽然以前算得上是上等人家，可是现在也已经渐渐衰落了。
“阿鸾跟谁过来的？”裴年昭问道。
“跟我二哥。”付景玥说完指指裴年昭身后，“马车就在那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阿鸾慢走。”裴年昭说道。
付景玥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的时候小声说道：“今日这麻烦我替你挡了，怎么谢我？”
“东宫的东西表姑母随便挑。”裴年昭笑着说道。
付景玥看了看裴年昭，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她刚要开口，就被裴年昭堵了回去。
“除了这个荷包，什么都行。”
付景玥这下真笑出声来。
“兕儿乖，表姑母可不会抢你的心头好。”
陆锦瑟在一边，把他们的话听了满耳。她跟在裴年昭身后，脸都快红破了。
送走了付景玥，裴年昭跟陆锦瑟便往醉福楼走去，那里临着金水河，稍微走几步路就到了。
“我觉得付家公子不像好人。”陆锦瑟说道，“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
裴年昭闻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付永宗的眼神不过是过于热烈一些罢了。
“付公子喜欢你呢。”裴年昭说道。他总觉得，还是应该让陆锦瑟知道这件事情。
“哦！”陆锦瑟只是应了一声，“可是我不喜欢他。”
裴年昭张了张口，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太想问一句那你喜欢谁。可是，他已经答应了陆夫人，要让陆锦瑟自己明白。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醉福楼。伙计见多识广，看了二人这般样貌气质，便知道是贵人。他笑着迎了上去，说：“二位可有预定？”
“裴。”裴年昭说道。
伙计听了这个姓，愣了一下，赶忙引着二人上楼。小伙计一边走一边腿抖得厉害。跟他想的一样，真是皇太子。
醉福楼的装饰极其精巧，每个房间一进门都竖着一个屏风，绕进去，才是正屋。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商议的事情，说不定听都听不得。有了这个屏风，小二就是到了门口，也听不清楚里面人在说什么。而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那不能听的，自然也就不说了。
进屋之后，伙计吩咐人上了茶来。裴年昭给陆锦瑟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说：“喝点水润润嗓子。”
陆锦瑟接过来，闻了闻，又轻啜了一口，说：“茶水轻浮，入口甘甜。”
裴年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点点头，说：“只比宫里差一点。”
这时，小伙计又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说：“这是小店新酿的梨花白，二位尝尝吗？”
“不需要。劳烦你了。”陆锦瑟说道，“多谢。”
伙计点头应了，捧着酒壶又走了出去。
“这酒劲儿小，锦瑟为什么不要呢？”裴年昭问道。
“我若是要了，你肯定是要喝的。”陆锦瑟说道，“你回宫是要骑马的，出事怎么办？”
陆锦瑟其实想说的是，拢共就一辆马车，他们两个人，总不好共乘吧。
醉福楼的招牌是西湖醋鱼，菜上来之后，裴年昭夹了一筷子到陆锦瑟盘子里。
“小锦瑟尝尝。”
陆锦瑟看着盘子里的鱼，又转头看向裴年昭，她跟她娘亲一样，不会择鱼刺。
“锦瑟不喜欢？”裴年昭问道。
陆锦瑟摇摇头，说：“喜欢是很喜欢。可是我不会择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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