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净说傻话!”
周书记头发花白,已年近六旬,长得皮肤微黑,脸上满是皱纹。
不但打扮得像一位老农,长相气质更是与农民无异。
张文清是刚分配到蒲山乡公社没多久的大学生,听说还是文学系的,身上天然就带着一股子书生气。
当然,这书生气既指他博学多闻的书卷气,又指他清高执拗的书呆子气息。
这不,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是带着改天换地的伟大志向来到蒲山乡这个穷山沟里建设祖国的,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闷棍。
碍于时局,他非但没能有所作为,还在目睹乡下老百姓那艰辛无助的生活状况之后,陷入深深的沮丧当中。
自诩满腹经纶,到头来,却是百无一用。
尤其是外滩村那残破的一家子。
丈夫是个瘸子,娶了个疯傻的女人,生了个可怜的孩子,一家人每日都生活在煎熬之中。他想要给予帮助,却碍于各种条条框框,扶贫政策却久久无法实施……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几乎击垮了他,让他近半个月来一直郁郁寡欢,悲怒交加,日渐消瘦。
眼看着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周书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基层干部,周朝民对于真正有学问的知识分子是非常看重的,尤其张文清这种有风骨、有良心的年轻人。
所以,为了保住乡里这个得之不易的宝贝,周书记没少催他看医生。
可不管是县里还是乡里,张文清跑了个遍,身体却始终不见好转,这些天反倒每况愈下,有病倒的征兆。
身体状态决定一个人的精神风貌。
张文清本就悲忧成疾,发觉自己渐渐无力胜任工作之后,便更加沮丧,遂有了辞职的心思。
这老周哪会同意?
恰好这两天县里莫名其妙来了个通知,说是蒲山乡下辖的王家村出了个医术非常过硬的民间大夫,组织上希望把他吸收到医疗工作的队伍里,让乡里帮着考察一下。
听到这个,周朝民立刻就起了心思,决定让张文清带队去一趟。
一来是让他出去走走,好散散心;二来那个民间大夫竟然能惊动县里,必定是个有本事的,能把这个张书生治好了也说不定。
所以,堂堂公社书记,才一大早地软磨硬泡,说服张文清下去走走。
“文清啊,老周我就出生在这一片大山里,亲身经历过它从吃人的旧社会,一步步走到新社会,老百姓再也不用受地主老财的盘剥,乡亲们再也不用卖儿卖女。”
周书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这一路,可是整整四十年。”
“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又是大学里出来的高材生,可你只是个人才,不是神仙。沧海桑田,是需要时间来改变的,哪能一蹴而就?”
“咱们基层工作是个熬性子的过程,你一定要做好扎根大山,一干就是一辈子的觉悟。要是没有这份毅力和坚韧,你要真想走,老周我也不耽误你。回到大城市里,机会总归是多一些的。”
哪知道,听到这些话,张文清立刻就瞪大了眼睛,怒道:
“圣贤自古皆贫贱,何况吾辈孤且直。”
“老周,你把我张文清当什么人了?你要这样说,这工作我还就不辞了!”
“我张文清即便死在自己的岗位上,也不做那贪恋荣华富贵的伪君子!说吧,你让我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