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暗红的圆领袍,胸背缀有飞鱼图案的补子,头戴三梁进贤冠。那红像是干涸了的血渍,也由此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了,是一种了无生气的、阴沉可怖的、诡谲的艳丽。
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浔,今上身边的红人。权如外廷元辅,其门下之生掌东厂,权如总宪。
晏淮清搓了搓自己的发丝末端,藏住了眼里的不耐和厌恶。
“别来无恙了,太子殿下。”李浔说着话却没有看向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小窗处,似乎也在借着那窗口看雪景。
晏淮清靠在了墙壁上,寒气透过他单薄的衣服沾染到皮肤上,他是畏寒的,但眼下却又没有在意。“别来无恙,李掌印。淮清如今不过罪民一个,担不起掌印的一声太子殿下。”
“呵。”李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狱房里只剩下炭火燃烧时的噼啪声,而天有越来越阴的趋势。
良久过后,李浔才又开了口。“重华,我带你出去。”
晏淮清愣了愣,为什么李浔会知道他的小字?这连他父皇都不曾知晓,只有他母后在世时私下会喊。
喉口鼓动了一下,催生出了几分恶心,不知是早时的饭菜有异,还是单纯因为眼前这个人。
忍耐好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方才在说什么。
“李掌印,淮清是个谋朝篡位的死囚,废太子的诏书已下,等到新春一过便要问斩。”他说。
李浔并不在意,表情还是淡淡的。“晏淮清是,但李重华不是。”
晏淮清心下一惊,端坐了一些,看向李浔的眼神变了又变,心中又是惊又是惧。
他知晓李浔权倾朝野,有时甚至比他这太子都要有份量得多,但也实在没想到面对一个谋朝篡位死刑犯,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什么意思?”他干脆也不虚与委蛇了,“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李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晏淮清眼看着他走近了几步,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李浔说:“南夷昨日有信,已经启程,开春便可到京都。”
“听闻南夷王子对雍和公主仰慕已久,大皇子似乎也有意与南夷王子结秦晋之好,不知道重华意下如何?”
李浔口中的雍和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晏泠河,他的母后便是在生她时血崩而薨。没有母亲的抚养自小又体弱,他父皇很是不喜这个孩子,便随意地交给了贤妃抚养。
万幸贤妃是个不生事端的人,膝下也并无子嗣,故而这些年把泠河当作了生女疼爱、悉心抚养,也让泠河不至于孤苦一人在后宫中被其他皇子公主给欺负去了。
而他们兄妹二人的情感,虽比不得一母抚养的热切,却也是好的。
可雍和这个号,晏淮清不喜欢。
因为他父皇希望晏泠河平庸又温和,做一个合格听话的无用公主,为了不落皇家的面子才改成了同音的“雍”字,多数时候晏淮清还是叫她泠河。
想到这些,晏淮清颤颤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大皇兄,看来是真的对他们兄妹二人深恶痛绝了。
“听闻年后,东宫三百多人便要问斩了,那热血溅在雪地上,也不知是何模样。”似乎是怕仅拿晏泠河压他不够,李浔又搬出了东宫三百余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