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挥着顾平生将床上的被套床单都换了，他手忙脚乱，笨得要死。</p>
“这种事都是佣人做的，我做不惯。”那人坐在床头摆烂。</p>
呵呵。我冷笑着坐回沙发上。</p>
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p>
将那膝盖支楞起来，嶙峋的皮肉，泛着红。</p>
慵懒地歪着，淡绿色裙子刚好齐膝。雨打着门窗，这样的秋雨，实在要人命啊！</p>
迷迷茫茫地歪着，昏睡着。</p>
听到顾平生在房间打电话，语速极快，纯正的白话，只听懂了少许几句。</p>
字里字外飘出两个字，我完全听懂了：初尘。</p>
他果然为陈烟而来，还是不死心啊！</p>
我微抬起头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死人躺。</p>
顾平生抱着速写本坐在阳台前，手指修长，握着那支橙色的铅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p>
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有新的短信。摸出一看，是陈烟。</p>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弹开短信。</p>
“路上有事耽搁了，归期未定，勿念。”</p>
聊聊数字。</p>
冷冷淡淡。</p>
他不知道有人会担忧他吗？</p>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满心颓丧。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抱着头，咬着唇，将那一缕生硬又柔软的疼痛，一点点地吞咽下去。</p>
“怎么啦？还疼吗？”顾平生放下手中速写本，走到我面前。</p>
我将脸埋在手臂，手臂湿滑，是咸的，苦的。</p>
“阿宁小姐……”他推了推我的手。</p>
我抬头看他，泪眼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楚，云蒸雾绕。那心里涌出来的忧伤，将我彻底淹没、掩埋。</p>
顾平生抬手，抚开我的乱开，额上的汗水，眼角的泪水，都氤氲在他手心，是化不开的哀伤。</p>
我哀哀地抓着他的手腕，粗壮的骨头，磕痛了我的手指。</p>
泪水一片一片簌簌落下，溅在他泛白的手背上。</p>
他一把揽住我的脖颈，将那颗蓬乱的头，放在他的胸前。</p>
“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他轻轻拍着我的单薄的后背，缓缓的，像在打着一首曲子的节拍。</p>
拾不拢的悲伤将那颗心死死裹住，裹得密不透风，裹得喘不过气来。</p>
我嚎啕大哭起来，攥紧拳头，一下一下捶着拍着他的后背，坚实的后背。鼻子和脸完完全全地贴在他胸口，瓷实又温柔，那沉重的心跳，如钟如鼓直直地撞来。我肆无忌惮地哭着，把满脸的泪水鼻涕还有汗渍，全糊在他那件白色棉质t恤上。</p>
“哭是极好的发泄，哭出来就好了。”他幽幽地道，忍着疼，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墙上那一幅画，淡淡的水墨洇出来的，荷花。稚嫩的，像幼稚园小孩子随手的涂鸦，毫无技巧可言。画末却有落款，一枚红色的小印。宝盖下是一颗凌乱的被割裂的心。</p>
“你画的？”顾平生抬眸，眼风扫过那画。</p>
“嗯？”我推开他，抹干净脸上的鼻涕，收住眼泪，抽抽搭搭地，唇齿间弥漫着一缕淡淡的清香。</p>
他说的那幅画，十四岁那年画的。</p>
“画不怎么样，印章却有点儿意思。”顾平生起身，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竖直身子，仔细地看着那印章。</p>
窗外雨缠绵。</p>
我倦了。是哭累了，一把眼泪，消耗了我所有的力气。</p>
起身，朝卧房走去，关上房门。和衣而卧。湿湿的被褥贴在肌肤上，像盘亘的毒蛇。</p>
“阿宁小姐。”顾平生捶门。“我进来了。”</p>
他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将那一团柔软铺陈在床上，换走了那床打湿了的被子，顺带，拿走了那本放在床头柜上的书。</p>
从晨至昏，天光流转，雨，却不曾停歇，一直一直飘着。</p>
昏昏噩噩地沉睡着，辗转着，支离破碎的梦境，拾不起，缀不拢。流不尽的泪水，淌不干的汗水。</p> 摸黑按亮床头夜灯，昏黄的灯光，雾一般地笼罩着偌大的房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