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活捉……”查理丢开众人，顺着已经将虞嫊捞起来的渔网装置匆匆往前走，“就杀了。”
他懒得再管这头鲸鱼的事，看着下一层已经有人在拿着鱼钩准备勾起渔网，被他大声阻止：“把鱼钩放下！”
船上的人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好手足无措地放下手上的工具。
人鱼大多性格凶悍，如果不能使用强硬手段的话很容易让他们趁机逃脱。
只是被深绿的简陋渔网困住的虞嫊并没有像其他人鱼一样拼命挣扎，白净的脸蛋被麻绳勒出一点浅浅的红痕，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隔着渔网盯着远处被人类团团围起的利维坦，手指都紧握成拳。
因为空间太小，虞嫊不得不让鱼尾蜷缩成一团垫在身下，只有一点带着蓝光的鱼尾漏在渔网外面，看着很是可怜。
不过虞嫊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他自己的情况。
查理距离他已经很近了，头顶的机器传来阵阵轰鸣声，滚轴沿着装置缓缓前行。
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查理朝虞嫊伸出了手。
可是虞嫊没接。
身后就是利维坦的声音，虞嫊甚至不敢再看，只能通过听到的翻滚声和隐隐的血腥味猜到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把他放了吗？”虞嫊提高了声音问他，“我不会再和你做交易了……你可以把他放走吗？”
说着，虞嫊的眼眶都有点红了，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另一只手从网兜里伸出来露出手指上的深蓝色宝石给查理看，“你送给我的戒指我保护的好好的……现在我也可以还给你了，请你把他放走吧。”
查理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虞嫊还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在海上的冷风中鼻子一吸一吸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他没察觉出查理情绪的变化，还在继续说着：“……你看，我只是一条鱼，我什么都没有的……你要是想拿走海洋之心我也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把他和船上的其他人鱼都放了……”
查理几乎要被气笑了。
相较于海洋之心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查理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鳞片。
他不再理会虞嫊的请求，两人相隔只有一米，查理只需要抬手就可以碰到虞嫊的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呼。
“殿下小心！”
“那东西……飞起来了！”
鲸跃，海洋中鲸鱼常见的一种行为。
然而利维坦的体型太过庞大，带着刺入身体的鱼叉跃起的时候甚至在天空中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防护罩是帝国最新的技术，即便是形如利维坦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难以撼动丝毫。
利维坦通体漆黑，身上布满了锋利的鳞片，带着鱼鳍远远看去，就像是深海中飞出了一条巨龙。
漆黑的眼底倒映出了虞嫊伸出的手。
……只要把虞嫊拉出来。
——只要把他拉出来。
利维坦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全然没有注意其他人类惊慌失措赶来的动作，甚至没有在意甲板上 距离虞嫊最近的查理。
他的眼前只有虞嫊。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懂得，但为时太晚，他们使太阳在途中悲伤。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利维坦曾是古老历史中唯一留存下来的生物。
在漫长的种族灭绝中，利维坦从陆地走向深海，用智慧繁衍生息，并经过了长久的基因筛选，成长为大自然最为特殊的存在。
如果不是数量过于稀少，利维坦必将成为星球的主宰。
——因为他已经完成了生物的最终进化，哪怕是目前科技高速发展的帝国也难以理解的基因变异。
利维坦只能看到眼前只有虞嫊一人，什么都没有注意，自然也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而在场的所有人类，包括虞嫊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遮天蔽日的身躯伤痕累累，鲜血顺着肉眼看不见的防护罩往下流淌，伤口外翻，深可见肉。
而在靠近头颅最深的一处伤口内侧，巨大的利维坦身体里钻出了“人”的上半身。
像是新生的婴儿从血肉中钻出来，跟利维坦的巨大身体相比无比渺小，却带着成年男性的健硕身体，黑漆漆的头发鲜血淋漓，唯有伸出的手臂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径直穿过了防护罩，拉住了虞嫊的手掌。
利维坦似乎很不好意思，抿唇朝虞嫊呆呆地笑了。
还是查理最先反应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迅速命令船上的其他船员把人拦下, 只是其他人的反应就没有那么迅速了。
更何况，即便利维坦的头都快掉了下来，可是从伤口处钻出来的“人身”实在过于诡异, 几十个船员将利维坦团团围起，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
利维坦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等他将虞嫊从防护罩里拉出来的时候，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空中直直落下了。
船长急忙将船驶离这片区域。
查理眼睁睁看着就要到手的人鱼被这个怪东西横插夺走，表情很是难看, 连仪态也顾不上, “我让你们把他们拦下！愣着干什么！”
只是面对着不断喷涌出鲜血的巨大利维坦，即便查理在后面拿出皇太子的架子威胁, 船员们也无论如何都不敢上前。
几十米高的海浪随着黑色身躯坠海而扬起, 迎着风浪狠狠打在皇家游轮上每一个人的身上。
——连带着渔网里抓到的蓝尾人鱼也消失了, 查理只能看到一枚深蓝色的戒指掉在了水面沉入海底，随后消失不见。
或许是为了躲避亚特兰蒂斯海域上方的人类船只, 又或许只是利维坦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虞嫊只能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热量, 眼前被海浪遮住了视线, 一直等到利维坦在海边搁浅后虞嫊才终于看清了他们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冥滩。
冬季的中部海洋泛着一层深蓝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
冥滩则是紧靠海洋的黑色沙滩。
绿色的青苔在远处爬满了布满黑色砂砾的小沙丘，而近处的海滩上则躺着一具庞然大物和一条小小的蓝尾人鱼。
虞嫊动了动手指, 终于醒过来了。
指缝中都是黑色的砂砾，虞嫊的尾巴上都沾上了黑色物质,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因为冬天的风吹过有些冷。
“……利维坦、利维坦，”虞嫊挪动着尾巴爬到人形身边，晃着他的脑袋，“你醒一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人形利维坦皮肤冰冷，泛着惨白的光，五官都淹没在一片血污之中。
而原本巨大的利维坦身躯早已经脱离了人形沉入海底了。
虞嫊趴在利维坦的胸口听了听声音。
还有心跳。
他稍稍放下心，重新看向利维坦的脸，见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捏了捏利维坦的脸颊。
“你快点醒过来吧，”虞嫊小声说，“冥滩也不太安全的。”
冥滩是帝国海港的边缘，除去日常巡逻的士兵之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类出现。
虞嫊很担心他们一会儿被人类士兵抓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虞嫊的话，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利维坦动了动放在身前的手臂。
下一刻，迎着虞嫊惊喜的目光，利维坦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虞嫊看他的眼睛都被血块糊住，赶紧擦掉利维坦脸上的脏东西，露出一张淡漠沉静、有些过于英俊的脸。
鼻梁好高啊……
虞嫊感受到掌心被男人的鼻子顶的不舒服，也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子，讪讪收回了手。
——只是手腕又猛地被人攥紧了。
“干嘛抓的这么紧？”虞嫊显然很不适应一直跟在身后的笨蛋鱼变成了一个成年男性，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视线游移，就是不往他脸上看，“……快点放手。”
利维坦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漆黑的眼底倒映出黑色的冥滩……以及眼前的蓝尾人鱼。
他也不说话，又或许是还不会使用人类的发音结构，只是格外专注地看着虞嫊。
一直到虞嫊跟他对视，利维坦才无师自通般地扯着嘴角，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
虞嫊却愣住了。
“你……”
他顿了顿，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又被空白的记忆生生拦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张脸……
这张脸怎么和邻居哥哥的脸一模一样？
虞嫊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地上还在傻笑的利维坦。
还不等他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道具麻将牌*2已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