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请原谅,大门开着,所以我擅自上来了。”马特·默多克露出一个更加无辜的笑容,“你是安迪吗?”
“……”安迪十分刻薄地翻白眼,仗着对面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格外肆无忌惮,“真不好意思,我不是安迪——你都闯到我家里来了还问这个?你想干嘛?”
“我的名字是……”
“我知道你是谁。”安迪不耐烦地打断他,“佩斯利·连恩让你来找我的?告诉她,想和我说话就自己来找我。那家伙再忙能有我忙?”
马特耐心地听安迪喋喋不休地抱怨,从佩斯利一直抱怨到“喜欢把死线提前的该死的出版社”,等对方终于消停一会儿,他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温和腼腆的笑容:“这和佩斯利没关系,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安迪噎了一下,听到律师继续补充:“但我的确很感谢她,让我知道了你的位置——佩斯利应该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人类吧?怪不得之前我一直都找不到。”
“你在说什么?”安迪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找我?”
马特没有回答他。他停顿了一会儿,某种神秘且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在难以捕捉的某个片段里,安迪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在透过太阳观赏自己的画稿,那些凌乱扭曲的线条在自己眼前舞动着。随后,默多克的笑脸又变得客套而疏离,就好像刚才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他慢吞吞地说道:“总而言之,很高兴见到你。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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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捧着一杯热茶,弯腰打开了铁栅栏上的门锁。
自从经历了一些烦人的偷窃事件后,格雷每晚都会给自己的店门上四把锁。对于一个依靠轮椅活动的人来说,处理四把巨大的防盗锁是件十分困难的任务,但格雷宁愿困难一点也要单手完成,这种心理被她本人定义为“身为残疾人的自尊心”。
她打开最后一把锁,缓缓拉开栅栏,然后推开最外面的玻璃门。还没等到屋外冰冷的空气钻进她的五脏六腑,一个急匆匆的家伙就从门旁边闪进来,推着她的轮椅一路滑了进去。格雷手上的杯子在手忙脚乱间被撞翻,就连她自己也差点向后仰倒。她心有余悸地抓住扶手,满怀着冲天的怒火对着来人大喊:“佩斯利!你在干嘛!”
佩斯利推开轮椅,又迅速把格雷花了十五分钟才打开的店门又重新关上,将美好的纽约早晨隔绝在外。最后她转过头与店主对视。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格雷注意到佩斯利的头发有些凌乱,外套袖口有一块很大的污渍,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光芒。
“我搞砸了。”佩斯利咧嘴笑了一下。
“你的确搞砸了,小鬼。我上次就说过,再跑过来吓我,我就直接弄死你。”格雷熟练地从轮椅底下抽出一把枪,“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咱们地狱里再见。”
佩斯利猛地冲过去,一把握住格雷的枪口,完全不在乎对方真的会有扣动扳机的可能性。格雷这一次真的被她吓了一跳,立刻变得迟疑起来。佩斯利蹲在格雷脚边,抬起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先别急着动手,我得让你帮我一个忙。”
“……你先把我的枪放开!”
佩斯利手上的力道反而更大了:“求你了!格雷,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我不能死在今天,明天还要去上课啊!”
“谁让你死了!”格雷慌张地抬起枪口,“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又跑到纽约来了?”
佩斯利松开手,转而抓住了格雷的大腿,用非常烦人的姿势纠缠着对方:“你记得兔子吗?我是说那个律师,马特,你得帮我摆脱他。”
“我才不要处理你的烂摊子!你这家伙始乱终弃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不是我的问题!”佩斯利紧张地凑近格雷,“我只是做了个实验。无论我怎么躲,他都能——看见我。我只能这么形容,你明白吗?”
格雷嫌弃地看着佩斯利:“……他不是个瞎子吗?”
“他身上的两只眼睛看不见。”佩斯利逐渐冷静下来,眼中兴奋的光芒却始终没有熄灭,像猫科动物死死咬住追寻许久的猎物,“但是他剩下的眼睛一直在注视我——注视我们。”
格雷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在哥谭待久了迟早会疯。”
“马特·默多克不是人类。”佩斯利的声音无比坚定,“这不是疯话,格雷。”
“他不是人类,你的证据呢?”格雷轻轻扣上手枪保险栓,“有证据才有指控,这是当警察的第一课——别跟我说些云里雾里的鬼话,你打算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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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装了。”安迪歪着脑袋嗤笑,“我承认,连恩是个聪明的家伙,但她也只是个幼稚的小鬼。她指使你过来吓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么做的代价?”
“她为什么要指示我?”马特平静地问道,“她和你之间没有利害关系,根本没必要玩这一套。”
“我怎么知道?她曾经和更高的存在共享视野,脑子早就出问题了。”安迪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后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这座城市的一切。到处都是你看不见的眼睛——虽然你本来看不见。只有世界上最蠢的的蠢货才会牵扯进猎人之间的纠纷,比如你!”
“所以,安迪,你自己也承认了……”马特走近一步,“你和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那又怎样?”
“所以你其实没有理由向她透露蝙蝠的秘密——更没有理由诱导她杀死我。”
“你算是什么东西?”安迪讥讽地看着他,“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蝙蝠,是佩斯利自己猜的。而且你本来也不是。”
马特点点头:“好吧,那我是什么东西?”
安迪又开始翻白眼:“你?你是马修·迈克尔·默多克,一个很快就会死掉的普通人。你还是夜魔侠,这个身份和前一个没区别,一样很普通,一样转瞬即逝——满意了吗?我真是昏头了才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马特听对方说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安迪注意到他脸上那种飘渺的笑容,就好像听到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说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字符。过了一会儿,律师重新开口:“还有吗?”
“……”安迪皱起眉头,第一次认真审视面前的人类。但他没能看多久,另一个东西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只黑色的鸟扑扇翅膀落在默多克的肩膀上,身上的羽毛仿佛一片浓稠的黑夜,与黑色的大衣几乎融为一体。它像吞噬所有光芒的火焰,也像整个宇宙压缩而成的虚无宝石,是这个状似正常的世界里仅有的裂痕。渡鸦矫揉造作地理了理自己的翅膀,然后抬起头,嘲讽地张开嘴巴,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的声音同时回荡在阁楼里:“我听说你在收集我的眼睛。”
“……什么?”安迪愣愣地看着那只鸟,“不可能……你为什么……你已经死了。”
尖锐而充满嘲讽的笑声飘了过来:“现在,谁才是瞎子?”
——堂吉诃德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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