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手,握紧了拳。
隔天,甘棠弹完琴,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年轻漂亮,皮肤白皙,杏眼樱唇。她将手机挂断时,抬头看见他。
她没有像以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而是蹙起秀气眉毛。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陆一舟心沉到了谷底,愈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比如今天的决定。
她站在门口等司机时,陆一舟率先停在她面前:“去林港,我陪你一起?刚好有事情找他。”
甘棠笑笑,拒绝:“不用了,司机马上到了。”
连绵的秋雨下个没完,天地间都黯淡,天色灰蒙蒙,像是世界末日般的阴沉。
秦屹淮没去公司,坐在沙发上等她。
桌前摆了她的乐高,她平常不让人动,方姨干脆没收拾。
他捡起一块咖啡色积木,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哪里才是它应该呆的地方。但不管它呆在哪里,最终,它都得回到林港。
直到这一刻,他都如此认为。
“滴——”门锁被打开,门边出现一个娇小身影。
秦屹淮抬眼望去,甘棠头发还有点湿,一双鹿眼水灵,四目相对,他目光有些沉:“没带伞?”
甘棠站在门边,握紧包带,装得若无其事,她低头换鞋:“没有,我先去拿毛巾擦一下,顺便换件衣服。”
“去吧。”秦屹淮看着她身影轻盈,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外面的风变得剧烈,门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门铃声响起,方姨去开门,秦屹淮与他直视,空气仿佛都变得锐利。
气氛太不正常,方姨早早离开现场。
“棠棠人呢?”陆一舟坦然问道。
秦屹淮险些要笑出声,他觉得荒谬,积压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他视线变得暗沉。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一舟一声一声说着不中听的话。
“她这个人你也知道,心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我来。”
“秦屹淮,你有太多事情放不下了,她亲口跟我说,跟你在一起很累。”
“更何况,在她心底,你真的不算太重要,你也知道的,对吧?”
年轻男人的话传入秦屹淮耳中。
秦屹淮十分冷静,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陆一舟的脸,从下颌到眉眼。他甚至都没有思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像是有了一个出口。秦屹淮冷笑一声,手背上隐有青筋,动手的时候不遗余力。
他很少动手,应该说他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真正动过手,这种一拳到肉的触感像是扯出了他心底深埋的暴虐因子,身体像是完全舒展开,他竟发自内心觉得痛快。
效果立竿见影,陆一舟的嘴角瞬间出现血迹。
在那一瞬间,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秦屹淮从他溢出血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笑意。
但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陆一舟的手碰上了旁边的花瓶,“砰”的一声闷响,瓷器破裂的声音传来,陆一舟倒在了血泊之中。
下面动静太大,楼梯间的脚步声不由得愈发急促,伴着女生的凄厉呼喊:“一舟!”
秦屹淮抬头,看见甘棠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台阶都看不仔细,腿软踏空,差点摔倒,还没扶稳就急匆匆下楼朝陆一舟奔过去。
他不知道甘棠的腿软是因为什么。
旁边碎裂的瓷片太多,她直接瘫软跪在陆一舟身边,膝盖差点就要碰上去。
事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杂乱无章的地步,秦屹淮想伸手扶住她膝盖,下意识提醒:“小心。”
甘棠却没心思管他,一双杏眸盈满眼泪,气急,直接挥开他的手,朝他吼道:“你干嘛打他?你干嘛打他?”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叫听得人窒息。
他的手被旁边的瓷器碎片划破,汩汩血流开始涌出。
秦屹淮在这一瞬间才真正愣住,他从未见过甘棠如此失控的样子。
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甘棠或许是气急攻心,眼神开始失焦,身体发软,直直往旁边倒。
秦屹淮眼疾手快,换了只干净的手将她抱住。
120鸣笛声很快赶往林港,他陪着甘棠去了医院,呆了几个小时。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很,女生躺在病床上,不知为何竟然一直没醒,她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如纸,出了一头的汗,在梦里面惊慌失措:“快跑,会流血的。”
秦屹淮仰头闭紧眼,再也听不下去,打电话,把梁泽西喊了过来。
中途有几个护士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包扎,他失了风度,一律没理。
幸好人体机能自动修复,他的伤渐渐不再流血。
秦屹淮冷静得可怕,他回了林港,草草冲了个澡。
客厅里的碎瓷片早就被人打扫干净,他坐在沙发上,从茶几抽屉里找到被她塞进去的烟,点了一根,猩红的火星在他指尖冒头,伤口因为刚才的冲澡再次流血。
面前的积木还没拼好,咖啡色积木被随手放在一个小角落,他抬手,把它放在手心把玩了很久。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悄悄变黑,他坐在屋内,没有开灯。
“滴——”的一声,别墅门被打开。
甘棠进门,黑发上湿了一点,只穿件比上午更加单薄的裙子。
她大概会觉得冷。秦屹淮眼神暗沉,没有出言关切。
她站在那里,见他沉默反应,没有提出想要换件衣服:“我哥说,你在这里等我。”
梁泽西让他们好好聊一聊,她也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聊一聊。
室内光线昏暗,秦屹淮指尖有一抹星子,烟灰掉落,在地上洇成一团。
他看见她屏住了呼吸,但是抿唇什么也没说。
秦屹淮终于开口,声音不是一般的哑:“什么时候出国?”
甘棠轻声道:“下个月。”
“行。”秦屹淮低声,下一秒,他说,“我们要不要分开?”
甘棠抓紧了衣摆。
他眼底漆黑,视线一直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很有压迫感。
良久良久,他握紧那块积木,一直在等,只要她说句关心,说句不要,问下他还好不好,他立马能给她找好拙劣的借口。
可是,好半晌,她只说了声好,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秦屹淮盯着门外看了许久。
从那天开始,他们真正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完完全全的空白。
甘棠觉得一身清净,因为陆一舟再没有找她,她也没有主动问过。
那片瓷块划到了大动脉,他在ICU呆了很久。
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
秦屹淮听说她要离开那天,驱车去了机场。
晚上十点多的航班,她没让人送。
他看见她坐在那里,视线落在地面上,像是在发呆。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她身后。
他不是一个会强求的人。
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胡教授坐在她身旁,对他们三个的事情一无所知,还笑说:“一舟过阵子也会来英国。”
甘棠艰难扯唇,礼貌笑笑,说了声:“好。”
好像,连最后那一根弦也崩了。
机场提示音响起,她起身离开,没有往后面看一眼。
天意如此。
从今往后,她跟谁再有什么瓜葛,也不会是他应该在意的事。
秦屹淮望着她背影,女生的背影娇小清瘦,最终消失在了他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