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他抬手在她额头轻柔摸过,低声回复,让她安心。
两个人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男人眼底的温柔仿佛要溺出来。
甘棠鼻尖一酸,没忍住哭出声:“对不起,总是要麻烦你照顾我。”
秦屹淮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花,轻声道:“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道什么歉?”
甘棠没说话,在她心底,他好像只有因为她,才会失了满身清贵。
她把人拽了下来,却一直无法给与相同的回应。
这让她感到愧疚。
甘棠瘪着嘴,脸色苍白,整个人没什么血色,看上去就惹人怜爱。
秦屹淮眼底微涩,轻扯嘴角,安慰她:“别哭了,我会心疼。”
甘棠咬着唇,嘴角微颤,听见这话,却不敢再落泪。
本该是受所有人疼爱长大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从死地逃脱,不适合再提糟糕的事。
秦屹淮撩过她额间的碎发,注意到包已经完全消下去,只是原来受伤的地方还有青红痕迹。
甘棠察觉他的动作,眼珠子颤动,盯着他不放,嗫嚅道:“丑吗?”
碎发落回去,男人没有再动她,低声道:“不丑,很漂亮。”
他安慰她,垂眸瞧着她,又重复一句:“怎么样都很漂亮。”
于是甘棠眼角带湿,瘪着的唇角,在下一秒弯起来。
又哭又笑,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病人醒过来之后,照例先叫医生。
甘棠坐在病床前,医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女生面色虚弱,但是正在慢慢康复。
甘佳璇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听过之后跟她说两句话,便立马给榆城那边的人说明情况。
甘佳璇站在楼梯口处,陆一舟离得不远,他能听见甘佳璇的话。
年轻男人的眼睛往病房门口一看,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抬脚上前。
病房里只有两个人,秦屹淮将橙子装好,放她面前。
甘棠面前摆了保温饭盒,大概是到了点,要进些食,不用再打药水补充营养。
女生靠坐在病床上,黑发随意披在身后,整个人瞧上去温静柔和。她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盒,眼神慢慢透着满足,下一瞬,肚子里却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
病房里很安静,秦屹淮没说话,正低头给她擦筷子。
女生掀起眼皮看他,鼓着嘴,病弱的白皙脸颊开始泛着可疑红迹。
甘棠垂眸打量他,咕哝道:“你不说些什么吗?”
秦屹淮轻据嘴角,薄唇略带笑意,低声道:“不嫌弃你,小仙女也是人。”
自从开了小仙女的头,秦屹淮就爱用“小仙女”这个词哄她。
问题是,她还蛮受用。
甘棠小梨涡浅抿开,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小仙女也是人,人该有的反应她都会有。
秦屹淮将筷子递给她,她接过后没立刻食用,将筷子放在一旁,有些艰难地撑起床,想要起身。
女生手背还有打吊针的青紫痕迹,男人眼底渐深,抬手扶着她腰,在她脸上打量过一圈后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甘棠顺势搭上他手臂,低着头不看他,小声嘟囔道,“我还没刷牙,两天了。”
女生后面几个字细如蚊吟,她是人没错,是小仙女也没错,但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脏脏的,有损形象。
原先的秦屹淮听见这话或许会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现在什么都顺着她。
她的生活用品早叫人准备好。
“我扶你过去?”男人没将手放开,另一只手搭她手臂上,粗砺指腹隔着平安玉手链,在她手腕上轻摩擦。
甘棠正在恢复元气,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虚弱。
但跟他的肢体接触会让她有安全感,她想躲在他怀里,想跟他呆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她被徐国栋绑架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爸爸知道了怎么办?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哥哥知道了又怎么办?
可是除此之外,她还会想,秦屹淮知道了怎么办?
最早发现她消失不见的人肯定是他,最先担心自己的人也肯定是他。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会在家里等她很久。
她以前都让他等了那么久,现在还是要让他等。
甘棠垂着头,柔软长发盖住她的脸,女生鼻尖一酸,几乎又要说对不起。
但秦屹淮对她情绪感知太敏感,什么也没说,提前摸了摸她脑袋。
男人的手掌很大,温热的触感仿佛能给人无限包容。
甘棠握紧他手臂,轻吸鼻尖,掩下酸涩。女生抬眸望着他,双眼水润,轻声道:“秦屹淮,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秦屹淮一向沉稳,八风不动,很少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男人轻凝着她,挠挠她头,低声安慰她道:“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病房门虚掩着,陆一舟透过缝隙看着他们,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房一片空寂。
云城的风吹落树叶,石板路上落下清香木的残叶。
方艾婷坐在病床上,看见陆一舟回来,将手里手机扣上,暗暗打量他神色,问道:“怎么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是去找了甘棠吗?
自方艾婷住院以后,陆一舟也没再冷着她,但也并不热络,低声道:“有点儿事。”
“哦。”方艾婷敛了眸子,脑中闪过千回百转,“你是又后悔救了我吗?”
徐国栋因甘棠而来,她只以为是徐国栋看上了甘家的财势,并不知道徐国栋的目的是人,不是钱,只不过需要一个人做人质。
黄毛问陆一舟选谁,她从没想过是自己。
在她看来,陆一舟明明能将甘棠选走,却依旧选了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血缘关系,他原谅了她。
可现在看来,好像也并没有。
陆一舟知道方艾婷在多想,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爱多想的性子。
他很疲惫,身心皆是,但依旧解释道:“因为我救不了她。”
“哦。”方艾婷垂眸,没有往日趾高气昂的风采,“所以你觉得自己救对了吗?”
“选不了她”和“不选她”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无可奈何后的退而求其次,后者是坚定的被选择。
明明知道答案,但方艾婷还是想知道,她这次是哪一种?
“救对了。”陆一舟看着她,眼睛里已经没了光彩,空余疲惫。
年轻男人的桀骜气息像是被磨尽,他说自己选对了,方艾婷明明该开心,可是她低着头,忽地鼻尖一酸。
在甘棠十七岁的时候,几个人去那不勒斯旅游,除了同行的二三好友,还有陆一舟和方艾婷。
异国风光迷人,湛蓝的海天,茂绿的绿叶,繁华又古老的街道,勾勒出一座温柔、雄伟、又充满浪漫主义的城市。
几个人到达了海滨小镇,到了偏僻的小角落探查异域风情。
天光正好,阳光暖煦迷人。甘棠因为樟脑丸味道,将洗衣服洗得手忙脚乱,听见呼喊声,穿了防晒衣出去溜达。
那时,她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还算有含金量的钢琴奖项,在界内已经是小有名气,鲜花和掌声纷至沓来。
她的十七岁光彩夺目,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对她来说,洗衣服这样繁琐的事,她也能边轻哼着歌边做。
方艾婷次次被压在她之下,心里的不悦已经到达顶峰。
可甘棠的人生仿佛没有烦恼,听见她话语里的刺,心情不好就怼两句,心情好就一笑而过。
她应当是天底下最轻松烂漫的少女。
直到那天,方艾婷蹲在门外等了她十分钟,头顶烈日高悬,她耐心告罄,见甘棠慢慢悠悠十分不爽:“你能不能快点?腿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