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火堆在天黑之后都还没熄,新出炉的老肖搬了两把竹编的躺椅放在火堆旁,躺着跟陈丰庆喝酒。
托大扫除的福,他终于翻出了浊酒半坛,要跟新认识的陈老哥小酌一番。
陈二郎半拉身子跟阿爷挤在一把椅子上,半拉身子搭在狗身上,软乎乎又暖和,触感好极了。
“这老林子大家伙可多,前几年还有山大王,可惜没猎着,不然一张虎皮子能卖上几百两银子!”
老肖还在吹嘘他的丰功伟绩,陈二郎被火烤得开始打瞌睡,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谁?谁在叹气?”陈二郎听见梦里的自己大声问道。
“咦,你是谁?”一道声音不答反问,好似比陈二郎还要惊讶。
奶声奶气,听起来比陈二郎还要小。
陈二郎乐了,“不是我在问你?你应该先回答自己是谁。”
“是么?”对方先有些迟疑,而后反驳道:“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也不告诉你我是谁。”
陈二郎不满:“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为何找我?”
“我没找你啊,”对方更加理直气壮。
“那你怎么总在我耳边叹气。”他下午就听见过,还以为是阿爷他们。
“我没在你耳边叹气,但好像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对哦,你为什么能听见我的声音?”
陈二郎无奈:“这应该问你吧”
对方又道:“算了,不管你是谁,你能帮我把脚边的破石头搬走吗?它压着我的根了,我的根好痛。”
陈二郎听到这话察觉不对,一个激灵醒了。
陈丰庆感觉到孙子打了个颤突然惊醒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陈二郎心有余悸:“阿爷,我做了个恶梦……”他梦见有个声音跟他说它的根好痛,什么东西会说根痛?
“你才没做恶梦!”略微有些气哼哼的声音骤然在陈二郎耳边响起。
他吓得一个挺身站起来,脚上霎时踏到了软乎乎的肉垫上,这触感吓得他又是一惊,脚下更是踉跄了半步:“什么东西?”
刚被当了脚垫还被魔音穿耳的大狗不愿意了,不满的嗷呜了一声。
陈丰庆连忙将差点摔了孙子一把薅住,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头顶,“摸摸毛,吓不着。别怕,那就是个梦而已。”
老肖有点微醺,听见动静以为是小娃娃被狗吓着了,伸手将狗推开,“老三,一边去。”
叫老三的狗很是不满,但只能听了主人的话,耷拉着耳朵让到一边。
陈二郎心脏咚咚的跳,以为刚才那声音是自己刚醒的幻觉。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了。”
陈二郎一怔,再也没办法自我欺骗。
他又见鬼了!
小小的陈二郎第一次失眠了,因为树灵一晚上都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没错,树灵。
跟他说话的是山脚下那棵巨大的香樟古树生出的树灵。
他阿爷听不见,老肖也听不见,只有他能听见。
他也没办法像之前半梦半醒那样跟树灵对话,只能闭着眼睛听着。他还得时不时点头示意听见了,不然树灵就要以为他没听见,将刚才说过的内容再重复说上一次。
最开始他还有点害怕,后面听久了就有点烦了。
据树灵自己说,它醒来已经一百六十多年了,陈二郎是它遇到的第一个能听见它声音的人。
虽然奶声奶气,却已经一百多岁的树灵宝宝激动了,振奋了。
于是它一晚上都没消停过,一直不停的在陈二郎耳边叽里咕噜。那模样是恨不得将累积了一百多年的话全部一股脑塞进陈二郎的耳朵里。
陈二郎他敢说现在这个村子里没人比他知道得更多了。
一百六十多年,连老肖那已经死了几年老娘年轻时有哪些八卦树灵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二郎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克制不住睡了过去。
树灵说得正起劲,见陈二郎好久都没反应,气呼呼的吼了几声,终于消停了。
第二日,陈二郎稚嫩的脸上挂起了黑眼圈。
陈丰庆有些担心,“二郎昨晚没睡好?”就在火堆旁做了个恶梦后续反应这么大?他这个孙子是不是被老婆子养得太过娇气了。
娇气的陈二郎:“……”
他好烦,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树灵正在他耳旁咋咋呼呼:“哼,你昨晚竟然不跟我说就睡着了,我才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