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柳氏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周围邻居街坊全都被惊动了。躲在土墙后面的徐良此时也义愤填膺，就要跳出来帮着自家阿爹讨伐张柳氏。
但陈二郎一把拽住他“别乱动，先听着。”现在本就是他们这方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他们再跳出去也毫无裨益。
果然，那些涌出来的人很快开始议论纷纷，“怎么回事,谁杀人了？”
“是不是要报官？”
等他们出来看见张家院中的几人，言语间下意识就有了偏向，“这不是徐都头么，两家可是亲家。”
“还报什么官，那徐都头不就是官，虽然是武职，但也只有县令大人能使唤得动他。”
“那岂不是当官的欺负平民百姓……”
还有胆子大的，一脸鄙夷的朝着徐大山叫嚣，“徐都头，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徐良气得就要跟他们理论，却被陈二郎死死的捂住嘴巴。
周桂枝也迅速分辨出形势，知晓今日这事不弄个清楚，明日就能传得整个石浦县都知道。说徐大山欺负孤儿寡母都没啥，只要没有实质证据就奈何不得。但此事会牵扯到徐娟，她被休，罪名还是偷人，这哪里是她能承受的。
难怪那丫头早上做了那样的荒唐事。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张柳氏的诬蔑之词，连过来的另外一个原因都抛之脑后，想来徐大山也是如此。
周桂枝将徐大山挡在身后，这种事情，让流言乱飞，还不如摆在明面上，李媒婆刚趁乱跑了，媒人的那张嘴大得很，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要说个清清楚楚。
反正她不相信娟儿会做那样的事情。
“各位街坊，老妇是猫屎巷的周稳婆，也是徐大山他干娘，徐张两家的事，今儿由我这个没见识的老婆子出来说几句，可是合乎情理？”
众人连连点头，这年头干亲也不是随便认的，这周稳婆既然是徐大山的干娘，徐张两家的事，她自然能出面。
周桂枝这才继续说道：“徐家和张家是结了锲的亲家，张家以媒妁之礼聘了我家闺女徐娟。但昨日徐娟无故归家，茶饭不思，整个人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从今儿早上的慌乱到王仙娘来后的惊惧，生出万分惆怅。竟哽咽了几句才继续说道：“我们做长辈的看她样子简直心痛至极，问她发生什么，她也一直闭口不提。我们心疼闺女，想着既然闺女不说，就来问问亲家，要是夫妻俩闹了矛盾，或是我家闺女闯了祸，也有个说头不是。”
众人见她表情悲恸，也信了她的话，便有些顺着她的话讲“怕不是夫妻俩吵了架？也没听见动静啊。”
其他人点头，“确实没有，徐娘子那人最是和善，不曾听见大小声。”
张家没有院墙，有个动静邻里街坊都能听见，因而此时纷纷附和，只是突然有了不同的声响，“小夫妻吵架吗，哪里用得着这般动静。”
张柳氏原本因为周桂枝将话题带偏有些愤然，听见这话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她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眼泪鼻涕，这样一来，脸色变得略有些狰狞。
周桂枝叹气，“可不是，我们也只打算问问而已。但怎想一到张家，迎面碰见了李媒婆，这张柳氏竟要给儿子另娶。各位街坊，你们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昨天我家闺女回家，今日他们就要另娶。”
人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还真是，我刚刚看到李媒婆慌里慌张的跑走了，还在想这片儿没人要说亲，她怎么来了。”
“张柳氏这事办得不地道，就算小夫妻日子过不下去，也要先和离才是。”
张柳氏听到这些话，连脸都顾不上擦，指着周桂枝的鼻子骂道：“分明是徐娟那贱妇偷人，我儿昨日已经休了她。”
她原本不想当众说穿这事，毕竟徐娟不要脸，她的继宗可不能不要脸。那个贱人给继宗戴了率绿帽子，连累继宗也要遭人嘲笑，她光是想想都觉得钻心的疼，但她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众人一听竟有这样的内幕，脸上竟然纷纷浮现出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毕竟石浦县不大，哪家出点新鲜事都能被拿出来咂摸不知道多少次，更何况这样的风流韵事。
“张柳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我家闺女偷人，可有证据。”周桂枝扭头瞪了她一眼，又朝着周遭众人道：“刚才就是她说了这样的话，我家大山才气不过掀了这石磨盘，他毕竟是当爹的，听她这么侮辱闺女，哪里忍得住。”
周桂枝不等众人反应，又接着逼问张柳氏：“你说我家孙女偷人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张柳氏面色白了又红，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确实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想而已。但她本就对这个儿媳妇不满，这次抓住机会给她落个莫须有的罪名，想着用偷人的名义打发了，她家继宗就可以休妻另娶。
她料定了徐娟那个贱妇不敢将这样的事情拿回去说。而且就算回去说了，自家闺女不检点，徐家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谁曾想这徐家竟然不管不顾将闺女偷人的事情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说，害得她现在被架在这儿有口难言。
呸，这一家真是粗俗不堪，不知廉耻。
周桂枝见她不说话，神情倒是变化万千，颇具嘲讽的说道：“我家闺女清清白白的嫁进你家，从早到晚的操劳，你儿子今年二十七八了还不事生产，要不是我家闺女拿嫁妆补贴，哪里还能平平稳稳的进学”周桂枝转眼看向众人：“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里，看我这话可有半句虚假？”
“没错，不说书院的束修，张继宗每年笔墨纸砚都金贵着呢。”
“张家那几亩田，也是族里的人在种，温饱尚可，哪里有闲钱进学。”
“徐家娘子成婚那日唱彩礼的时候，我可在场，光白银就陪嫁了五十两，十亩水田，还有六个装满布匹的漆木箱子。”
“徐娘子嫁过来之后，这家竟连豆腐也不卖了。”
这些话听着虽有些酸溜溜的，但在场之人自然知晓是非曲直。他们也想娶徐家娘子这样的媳妇儿进门，带着大笔嫁妆，还愿意给夫家的人花，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
而且那徐家娘子自从嫁入张家之后平日里只在家中操持，连门都少出，老实得很。众人眼可尖着呢，空口无凭说徐娟偷人，他们先是吃惊，后面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有好事者甚至调侃道：“周大娘说得不错，说徐家娘子偷人要休妻确实得拿出证据。否则花了别人的嫁妆，一封休书就打发了，岂不是被他张继宗占尽了便宜。那他还进什么学，考什么秀才，多娶几房不就发家了。”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话哄堂大笑，张柳氏只觉得面皮滚烫，似乎活生生撕开了一样。
周桂枝又道：“多谢各位乡亲说的公道话，且不管张家花了我家闺女的嫁妆，再说说礼数。张家好歹算得上耕读之家，读书人都讲礼。你家若觉得我家闺女不好，要休妻，只知会娘家一声，我们徐家自会来人将闺女带回去。但是，当初张继宗可是三媒六证聘了我家闺女，现在无凭无据一封休书就想将她赶出门，天之下没有这样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