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上的疙瘩多，做成木架不好看，但胜在价钱便宜，做工也粗糙。那些物件也大多摈弃了观赏性，最大化了实用价值，所以这间铺子无所不透露着一种捉襟见肘的质朴感。
周桂枝没再将所有门板打开，现在快要天黑了，想来也没生意上门，她对着陈二郎道，“也不知道你阿爷今晚能不能赶回来。”
陈二郎跟在周桂枝身后，略微有些艰难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好在阿爷带油纸伞和斗笠了。”
周桂枝听着还不到七岁，翻门槛都有些困难的小孙子，像大人一般跟她应和，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她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两枚染红的鸡蛋，“这是王屠夫家给的红鸡蛋，刚刚忘了给良儿一个，这两你都吃了吧。”
陈二郎没接，“阿奶熬夜了，你吃。”
周桂枝将两个鸡蛋往陈二郎怀里揣，“叫你吃就吃，阿奶在王屠夫家可是吃了席。”要不是在别人家，她定是要把席面打包回来的给孙子吃的。可惜那样太坏名声，做她这行，名声可重要着呢。
陈二郎想着这地界确实有给接生婆上一桌席面的风俗，才接了鸡蛋，“我留一个明早给徐良。”
周桂枝笑笑，“随你。”
两人说着走到铺子后面，进入自家的生活区，先是一个十来个平米的院子，而后是一间堂屋，两边各一间正房，左右又凑出两间耳房，都是青瓦房，除了夏天多雨的时候有些潮湿以外，家中三人住起来倒也宽敞。
院子里堆着褐色的土堆，那是做风炉的陶土。还有用来晾干的胚胎的松木架，一些还没有破开的竹筒，看起来有些乱。好在墙角种着些茉莉，栀子花等常见花，多了几分趣味。
除此之外，墙角有着一口水井，旁边堆着柴火，满是生活气息。
周桂枝跨进堂屋，从四方桌上的陶罐里倒了一杯冷开水。
跟在她身后的陈二郎有些不满，“阿奶，喝热的。”他心中叹气，刚刚因为阿姐的事，都太过慌乱，也没想着给阿奶倒杯热饮子。
周桂枝只喝了一口润润喉，“知道了，小小年纪就要做管家公”。她说着提起陶壶，走到灶房。陈二郎动作格外快，“我来烧火！”
他如今年纪小，做不了什么，烧火还是可以的。
周桂枝也没挡着，等着陶壶水热的时候，陈二郎忍不住问道：“阿奶，娟儿姐怎么回事？”
周桂枝也一头雾水呢，只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
陈二郎不满意这个答案，想要耍赖，但看着阿奶熬夜之后泛白的脸，到底没有继续纠缠。
天黑前，陈老汉还是没能赶回家，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屋外风雨交加，明明是春雨却下出了夏日暴雨的气势，还有一阵又一阵的雷声轰鸣。
陈二郎虽然大多时候行事成熟，还有着某些大人都没有的气度，但到底年纪摆在那里，还没满七岁。这样的夜晚，周桂枝是断然不会让他一个人睡的。就算他不乐意也不行。
祖孙俩睡前说着话，屋里没点灯，黢黑一片，屋外风风雨雨很是热闹。
陈二郎还不想睡，他试图将徐娟的事情从阿奶嘴里挖出来，“阿奶，你说嘛。”
周桂枝干脆闭上眼睛装睡，陈二郎恼得直哼哼，但周桂枝充耳不闻。
陈二郎突然想到什么，“阿奶，我在娟儿姐的脑门上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还会动，那是什么？”
周桂枝突然睁开了眼，要不是四周太黑，陈二郎估计能看见他阿奶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她的嘴唇收紧，像是在用力阻止自己张开嘴，呼吸也变得格外绵长。
陈二郎没见到阿奶有动静，听见长长的呼吸声，以为她真睡着了，略有些失望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不知他睡着之后，周桂枝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失眠了好长时间，当初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声音和画面都那么清晰。
身穿道袍的老者，皱着眉捋着自己的胡须，嘴里也直叹可惜，“你这孙子，灵觉之盛，贫道此生从未见过，可谓天生道体。但偏偏八字极轻，入不了道门。”
“你问什么意思？在魑魅魍魉眼中，他是一味大补灵药，唯有修行方才有自保之力。但他八字极轻，根本承受不住修行的五弊三缺。”
“贫道已经封了他的灵觉，且看能保他多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