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结束了。
“陈芒,你走太快了……!”
“追不上的,别追了……”
好多血,好多血,白褂上浸透了鲜红。
怎么会止不住呢,怎么会呢?
救救他,你们救救他啊!
别只剩我一个啊!
你们凭什么,都无动于衷……!
“别追了,藏之……”
“不!!!”
“陈芒!!!”
陆藏之惊醒,白晃晃的天花板撞入眼帘。胸腔起伏。
是噩梦。还好是噩梦……
这时候,卧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梦里血迹模糊的面庞完好无损,且十分年轻。
陈芒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没什么表情:“怎么了?”
“没事。”
他坐起来,视线越过陈芒看到了客厅桌上的花瓶,花瓶里还插着一枝红玫瑰。联欢后的记忆逐渐回笼。
昨天父亲加班,半夜才回家,但他们还是一起吃了一顿饭,就算跨年了。
2022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不过看在今天是元旦的份上,他特地嘱咐陈芒早上别叫他,让自己睡到自然醒——假日都已经用来学习了,睡个懒觉不过分吧?
陆藏之出出一口气,把最后那点儿心慌也压下去,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十二点。”陈芒回答。
“你今天几点起的?”
“八点半。”
“这还差不多。”他起床,准备去上个厕所,发现陈芒还立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奇道:“怎么了?”
少年的视线找不到落点,最终只好盯着人领口,不时地瞥一眼他眼睛:“你……梦见什么了?”
“噢,我忘了。”陆藏之并不打算承认,“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你说梦话了。”陈芒说。
“是吗?”他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说梦话。说什么了?”
“你在骂人。你说……”
两人目光交汇,陆藏之心底发虚,而对方似乎也眸光闪烁。
“……你说,‘那是陈警官,你有什么决定权说放弃’。”他抹去了原话中不止一个脏字,用最平淡的语气,复述了陆藏之整个梦的撕心裂肺。“然后你叫了我的名字,我就过来了。”
“……”
有些时候被人洞悉自己过于远大的理想是一件很羞耻的事,陆藏之清楚,而自己,正面对着如此试探——你知道我的理想了?你知道我想当警察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真的知道了吧?
他还想用那句百试不爽的“是吗我忘了”来搪塞,但他对上陈芒洞察力极强的眸子,意识到还不如先发制人。
他沉默片刻。“陈芒,你骗了我。”
对方果然下意识偏开眼,说:“我没有骗你。”
“那611是什么意思?”
“……是某一年的分数线。”他承认。
陆藏之替他补充:“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2020年的北京录取分数线。”
陈芒低下头,他就掰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想当警察,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为什么要跟我说只打算混个高中毕业证?”
“你不是知道吗……”陈芒垂下视线,“这个月就要开庭了,陈骏会进监狱,而我……我作为他的直系亲属,过不了政审,不能考警校,也不能当警察了。”
陆藏之放开他。
陈芒说:“母亲过世的时候,是警察陪我操办的丧事,我就是为了当警察,才坚持到今天。我这种人,不明白如果目标无法实现,那前进还有什么意义。”
“但你的刻苦,只增不减。”
“……那是因为,我至少要向我自己证明,考不上公大不是我的能力问题,不是我分数不够,而是命运使然。”
“小陈警员,唯物主义好像不信命吧?”
“……”陈芒再次偏开脸,“总之,我没有骗你。我现在的情况,恐怕也只能是混个毕业证了。”
陆藏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认真地说:“政审的事,我会为你找到办法。”见他还是那副不抱希望的表情,补充道:“我有办法的。相信我。”
相信我。
陈芒没有答话,注视着不远处花瓶里的玫瑰花,深红娇贵,忽然说:“那你呢?”
“我?”
“你高考之后的打算。”
我的打算……
明明最开始,只是为了训练自己突破心理极限,能够有勇气手刃仇敌。可为什么后来,会解剖成瘾呢。
如果真的在高考之前,我还没有杀人犯法被抓起来的话,那可能就是去考法医学系吧。当法医,将刀插入人类的骨肉,解剖人的尸体——不再是小白鼠,兔子,青蛙,鸡,鸭,鹅,而是……人。
仅此而已。
但那是陈芒啊,闪闪发光的陈芒,恨谁都行独独不可以恨我的陈芒,我如何说实话呢?
沉默之际,脑海里响起父亲的话:“陆藏之,我的儿子。你确定这辈子要用你的小刀,做大爱的敌人,与罪恶——你真正的仇敌,为友吗?”
不与罪恶为友,我又能与谁并肩呢?
陈芒吗……?
“考法医。”
陆藏之回答。
陈芒明显眼睛一亮:“为什么?”
陆藏之冲他笑了笑,说:“为死者申冤,带给他们迟来的正义。”
你别管这句话是真是假。只有这样,我恐怕才能站在你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