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灯光璀璨,高出一截的舞台上,学生会成员跑来跑去地布置场地、调试电脑,麦克风不时呜隆几声。
台下整整齐齐码了一大片椅子,学生们陆续落座,服饰各异,三五成群地交流起来。时间还早。
男厕所。
陈芒靠在窗沿把黑西裤穿好,正把白衬衫的下摆往里掖呢,突然门被打开,吓了他一跳。
他不喜欢扎堆脱衣服跟一堆人坦诚相见,所以等人都走了才进来。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才对。
陆藏之捕捉到他表情里一瞬间的惊慌,笑了:“怕什么,你是大姑娘吗?”
黑色燕尾服把来人挺拔的身形衬得更加伟岸优雅,而这优雅的手中捏着一枝红玫瑰。玫瑰鲜红,花瓣娇嫩,是真花。
原定计划是钢伴和指挥都穿燕尾服的,但陈芒坚持认为穿这玩意过于骚包,所以坚决不穿。没想到穿在陆藏之身上,这么……
“……”
陈芒匆匆扣上皮带,又把黑西服的外套披上,耳朵有点热。他就这么看着陆藏之手执那朵红玫瑰,仪态端庄,朝自己稳步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见他还要靠近,陈芒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墙上。
后背冰凉,胸腔滚烫。
那对桃花眼笑盈盈的。
他不自然地偏开脸、耳垂红得要滴血。陆藏之当然看见了,也不说,只是帮他把西服扣子扣好,然后将红玫瑰插进驳领,调整好角度,和那条领带相得益彰。
两人离得很近。
陈芒感受着陆藏之的动作,听见他笑着说:“给你挑了朵最漂亮的。来照照镜子。”然后肩膀被拍了拍。
“哦。”他身子在前面走,魂在后面飘,等到站定在镜子前,才注意到,自己和身边人并肩而立的样子,非常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妆容,也不是特别的场景,但和他如此正式地站着,并肩站着,就是特别好看。
直到多年以后看到这一天的大合影,他才知道。
这是青春。
但青春,本就是后知后觉的事。
“好看吧?”
“好看。”
回到后台,准备进行最后一次排练。他们回来的并不是最晚,所以其他人还在休息,角落里,徐欣冉又在偷偷朝陈芒招手。
他们都穿着衬衫西服,男生别的是红玫瑰,女生别的是白玫瑰。徐欣冉就别着一朵白玫瑰。
陈芒瞥了一眼台口串流程的陆藏之,默默走近她:“怎么了?”
徐欣冉小声说:“我们说好的事……你没忘吧?”
“……”陈芒又瞥了一眼陆藏之。
他平日里也总是这副恹恹的样子,可能因为眼睛是单眼皮,还白多黑少。但这一刻如果陆藏之注意到他的话,一定会问:“怎么不高兴了?”
是的,他现在好心情全都没了,就像心脏被人摁进一盆冷水,或者数九寒冬的冰湖。其实……不答应也没关系吧。
徐欣冉见他沉默,小声提醒着:“就是……就是等最后一个节目开始,就是梁辰她们开始跳舞的时候,你记得帮我把陆藏之……叫到后台通操场的那个出口……”
“知道了。”陈芒冷冰冰地回答。
陆藏之回来了,拍拍手组织道:“3班集合!排练最后一次!”
这次陈芒终于不用坐轮椅了。他站到指挥位置,笔挺地立着,抬手做准备。队伍里,王文轩盯着他,突然叫道:“我草!哥你是不是长个儿了卧槽!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站我跟前儿这么高呢?!”
他这么一嚷,周遭同学也纷纷看过来,上下打量:“诶!你好像是长个儿了陈芒!”
“还真是诶!”
“居然真的长高了!”
“真的长高了!”
陈芒:“……………………”
这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吗!
王文轩就非常惊叹:“哇靠,你是不是骨折把腿摔长了?”
“你傻呀!”梁辰插嘴:“那不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了吗!”
王文轩:“嘶,有理。”
梁辰:“一定是轮椅有长高魔法!这样才能均匀长高!”
王文轩:“你说得对,一定是!”
陈芒:“…………………………”
你滚,你也滚。
“好啦你们别吵啦。”陆藏之又拍拍手,“最后一次机会,抓紧。指挥给拍子。”
三,二,一,走。
陈芒带领众人开始合唱,后台没有钢琴,陆藏之无所事事站在一旁打量他。确实长高了。其实这孩子好像从暑假就开始蹿个儿了。哎,都是健康饮食健康睡眠的功劳,他陆藏之功不可没。
骄傲的嘞。
——“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新、年、好!拼搏的2021画上句号,崭新的2022即将到来,和一中学2022年元旦联欢,现在开始!”
……
高二3班第九个上场。
陆藏之一直站在台口组织学生会,终于,轮到他加入这队伍。他理了理燕尾服,作为钢伴站在队首,身后是合唱指挥,陈芒。
台上,女主持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音响:“叶永志的悲剧仍在时刻上演,让我们抵制校园霸凌,抵制一切歧视,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接下来请欣赏高二3班带来的《玫瑰少年》,有请!”
陆藏之扭头一招手,轻声道:“走。”而后带领队伍,踏上舞台。
陈芒盯着他的背影,步伐端正,在舞台光照亮面庞的那一刻,竟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藏之站上同一个舞台。
对他来说,这就是值得铭记的事。优秀乐队出来的人,对舞台的感情总归不一样,他们有着极强的舞台精神、舞台尊严、舞台荣誉感,每一次演出都是一场战役,而这一刻,你是我的战友。
顶灯将舞台上的人照得光彩夺目,三个立麦分开摆放,三十多位同学身穿黑西服、白衬衫,怀里的一朵朵玫瑰花刚好与暗红色地毯相衬。钢琴前,少年一袭黑色燕尾服端坐在琴凳上,一个立麦在手旁正对着琴键。两位长笛演奏者和一位萨克斯演奏者立于舞台另一侧,正中,面色寡淡的少年向观众彬彬有礼鞠过一躬,而后在掌声中转身,双手悬起。
一,二,三,四——“点”钢琴!
第一声琴音顺利拖住世界下坠,走和弦,下坠,再下坠……
于是海平面升起,日光粼粼只剩四分之一,余下浪花的影。
「谁把谁的灵魂,装进谁的身体。
「谁把谁的身体变成囹圄,囚禁自己。」
我看到飞鸟。
我在浪上跑。
我步步生花。
我身后是海,大海,花海。
飞鸟啊,你看到我了吗?
「
「喧哗如果不停,让我陪你安静。
「
」
飞鸟啊,花开了!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
“别让谁去改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