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p>
在她问出这句话后，身前的男人顿住了整理外衣的动作。</p>
他慢慢地扭回头来，眉梢微微挑起，伊雯发现这张虚假的脸竟是笑着的，一种仿佛见到某种奇观的笑，夹杂着惊异。</p>
“你认不出来？”他问。</p>
“什么？”伊雯是真的一头雾水。</p>
恰在这时，复方汤剂的药效也到期了。</p>
面前那张帕西瓦尔·格雷夫斯的脸出现了变幻，镜花水月的虚假之像被戳破，真实的面容毫无保留暴露于她的眼底。</p>
金色的发，蓝与白的异瞳，那浑然天成的锋利气质终于与面容融为一体，男人的脸庞被时间削出了成熟的纹路，眼角被数十年光阴吹凝的霜。</p>
伊雯盯着看了许久，才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p>
年龄的差距也拉开了容貌的相似度，哪怕是她本人，目睹这张脸时，产生的困惑也只会变得更多。</p>
他轻轻地问：“你真的认不出来？”</p>
他又问了一遍，但这回的声调和先前已然大相径庭。</p>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怖的、恼怒的，一个让他无法回避、又难以接受的真相。</p>
冰海之下的暗礁浮现出了一角，那是属于阴影的幽光。</p>
“我见过你的照片……”伊雯的心突地一跳，她渐渐低下声音，“你是盖勒特·格林德沃……”</p>
“我见过你的照片。”</p>
男人歪着头，一道渗人的视线就这样盯着她看，她感觉有零下的冰水扑在自己脸上，倏尔又变成一缕幽暗的火，生烈的火，要将她活活烧死——</p>
盖勒特·格林德沃又重复道：“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在说什么呢，照片？”</p>
巨大的危机感陡然在她头皮炸开，伊雯猛地退后一步，但是来不及。</p>
高大的身影将她死死抵在沙发背上，她的手腕被人捏住，力道极狠，但那人的眼神更狠厉，如同一把凌迟的刀，但这刀却是双面开刃，对着她，也对着他自己。</p>
“是什么——”他捏着伊雯手腕的力道进一步加重，伊雯几乎听见了手腕骨发出的嘎吱轻响，“让你在见到我时，第一眼认不出来——”</p>
“又是什么，让你需要依靠【照片】来辨认我？”</p>
他的话语和动作是分裂开来的，他力道越重，动作压迫感越强，他的言辞语气就越是轻柔，他习惯了这样与人说话，但已经很少有人能如此精准无误地、踩在他理智绷直的那一根弦上了。</p>
“你知道这句话有多可笑吗？”</p>
盖勒特·格林德沃低下头来，睹视着这张脸，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夺去他全部心神、甚至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计划的脸，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他姐姐不能？</p>
“你十六岁的那年离开了我……在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们分明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我们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p>
“可你为什么要露出这种眼神？久别重逢，你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困惑，为什么是戒备？”</p>
“这太荒谬了……就像笑话一样。”</p> 他喃喃着，那只手抚上她的脸侧，在大拇指擦过她的眼角时，他又面露几分恍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