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目光一扫,今日竟也遇见了这位昔日的同窗,曾是肝胆相照的知己,只是这一切,仅是韩非的一厢情愿,李斯心中,从未将他当作至交。
“李斯。”
“现在我回来了。”
“并带回了你最畏惧的韩非。”
“往后,我赵祁定与你较量到底。”
“你对嫣儿的残忍,以及对我的算计,我己铭记于心。”赵祁望向李斯,这是他初次面对李斯,但赵祁心中早己将李斯视为仇敌。
翁婿之情,在赵祁看来,不过是虚幻泡影。
倘若李斯曾有过半分在意,
当年就不会派出刺客,不会策划算计李嫣儿,更不会利用儿女去博取。
这一切,皆由此起。
假使他对嫣儿稍有温情,赵祁或许不会如此怨恨。
然而他并未。
在他眼中,嫣儿只是棋子,可有可无。
蒙武的话语,令嬴政亦瞥了李斯一眼。
李斯的面色愈发难看。
“赵祁少年受大王赐婚,是赵祁与嫣儿之幸,此次赵祁归来,必将给嫣儿名分。如今嫣儿家破人亡,等于失去了娘家。”
“老臣前来时,特意向嫣儿征求了意见,老夫愿收她为义女,将来嫁与赵祁少年,也是从蒙府出嫁。”
“故老臣今日冒死恳请大王应允。”
“成就老夫与嫣儿的父女之情。”
言罢,蒙武再度一拜。
此言,此请,彻底让李斯脸色苍白,眼中甚至涌动着愤怒。
此时此刻,他无法再忍。
“蒙武!”
“你究竟想怎样?”
“嫣儿乃我亲女,你认她为义女,问过我了吗?”
“还想让嫣儿从你蒙府出嫁,你将我置于何地?”李斯手指蒙武,怒意勃发。
此刻,无论李斯如何掩饰,都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
若蒙武的提议成真,他在大秦朝廷将成为笑柄。
女儿将来竟从他人府中出嫁,他颜面何存?
“李斯,你还有颜面指责我?”
“有何资格?”
“就凭你十几年对嫣儿置之不理?就因嫣儿与赵祁订终身,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就抛弃嫣儿?”
“你配吗?”
“老夫告诉你。”
“你不配。”
蒙武今日豁出去,对着李斯一顿呵斥。
听见斥责,李斯脸色变幻,仍怒声道:“无论怎样,也轮不到外人置喙。”
廷尉,实属抱歉。
“从三年前你舍弃嫣儿的那一刻起,你与嫣儿再无瓜葛。如今嫣儿己认我蒙武为义父,她便是我蒙家的女儿。只要我蒙武尚存一息,便会以父亲之名守护她一生。我蒙武,不像你这般无情无义。”
蒙武冷笑一声,丝毫不将李斯之言放在心上。
他今日提起此事,既是出于对李嫣儿的真心关怀,让她有个依靠,堂堂正正从蒙府出嫁,也是为了羞辱李斯,让他难堪。
“你...”
被蒙武这般质问,李斯一脸怒意。
“此事。”
“赵卿如何看待?”
嬴政视线转向赵祁。
此类家事,身为君主不便插手,只能交给赵祁来决定。
“廷尉大人。”
“感谢你养育我妻李嫣儿之恩,今日,我愿以每年百金交换你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另奉上千金,以感谢你给予嫣儿生命的机会。”
赵祁注视着李斯,缓缓开口,语气中透出冷酷无情,对李斯无丝毫情感。
而这全是李斯咎由自取。
他对嫣儿所做的一切,赵祁铭记于心。
“赵祁,你什么意思?”
“你想用黄金买我的女儿?”李斯听出赵祁话语中的冷漠,怒道。
“反正你眼中,嫣儿只是棋子,你何曾关心过?”
“我告诉你,你不关心的棋子,我赵祁在乎。”
“这两千七百金,便是我赵祁彻底断绝与你和嫣儿的关联,还有,别逼我揭露你的事。”赵祁冷漠地说。
最后一句话出口,李斯面色骤变。
他自然明白赵祁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赵祁所指,正是韩境刺杀之事,以及指使家仆让赵祁杀害韩非。这些事虽隐秘且无确证,赵祁即便说出也无法定其罪,但以始皇帝的英明,若赵祁言明,他在始皇帝心中的形象必然大受影响,对于追逐权位的李斯来说,无疑是不愿看到的。
至此,李斯不再开口。
尴尬之情不言而喻。
“感谢蒙将军照顾嫣儿。”
“承蒙将军对嫣儿关爱有加,甚至愿收嫣儿为义女,赵祁拜谢。”
赵祁带着真诚的感激,躬身向蒙武一拜。
“嗯。”
这份敬意,蒙武坦然接受。
“此事,就此决定。”
见状,嬴政目光一闪,当即定论。
也不再给蒙武和李斯更多的说话机会。
然而显而易见,此局蒙武胜出...
此番之后,李斯与李嫣儿之间,再无丝毫关联,而他李斯,亦在朝中沦为笑柄,其真面目昭然若揭。
“李牧。”
嬴政目光如炬,落在李牧身上。
“末将在。”
李牧躬身行礼,神情紧张。
“李将军何必如此谦逊?”
“何以称末将为败者?”
“在寡人眼中,李牧乃忠心耿耿的义士,岂可言败?”
“若非李将军以族群大义,代城归秦,代地必将尸骨遍野,血流成河。李将军大义之举,寡人敬佩,大秦敬佩,天下英豪将来亦会为之景仰。”
“有李将军归附大秦,实乃寡人之幸,大秦之幸。”
“当日代地,三位大将军曾允诺于你,寡人岂会食言。”
嬴政朗声一笑,李牧心头的紧张顿时松弛,同时,他也感到了莫大的荣耀。
“李牧,听旨。”嬴政威严宣告。
“末将在。”李牧立刻应答。
“寡人封你为大秦上将军,统领旧部三十余万,驻守代地,捍卫边疆,且封为少上造,赐咸阳上将军府,安置家属,奴仆千人,黄金三千两,布三千匹。”
嬴政威严地宣布。
话音刚落,朝堂震动。
几乎所有的秦臣都没想到,嬴政会对李牧施以如此厚赏。
毕竟,李牧是投降的败军将领。
然而,他如今竟被册封为秦军最高职的上将军,手握三十万兵马,封疆大吏,如此殊荣,可见嬴政的器重。
“秦始皇果然英明,如此魄力,不问忠奸,敢于用人,无人能及。”
赵祁心中微惊,但并未超出预期。
毕竟,李牧本就是赵国一方猛将,能力出众,又得了代地三十万大军,有他在代地镇守边疆,必不让异族踏入秦国疆界。
而有李牧坐镇代地,相邻的齐燕两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
以李牧降将的身份,恐怕也只有秦始皇敢于如此重用。
“大王。”
“末将是败军之将,更是降将,怎敢承受如此重封?末将何德何能?”
“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朝堂上下皆惊,就连李牧本人也颇感意外。
来咸阳的路上,他心中忐忑,不知嬴政会如何处置,即便不受罚,继续领军,顶多也是个主将之职。
他未曾料到,嬴政竟有如此胆识。
“尽管灭赵之前,你李牧是我大秦之敌,但在代地归顺后,过往己成过眼云烟。你顾全大局,免去了同室操戈的惨剧,避免了数十万勇士的牺牲,此乃大功,赫赫大功。”
“你的大义,寡人钦佩。”
“你完全配得上这份赏赐。”嬴政威严地说,语气不容质疑。
“但是...”
李牧仍有些犹豫,面对这个大秦上将军之位,他总觉得受之有愧,自己只是个降将。
“寡人的旨意己定。”
“没有但是。”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大秦的上将军,寡人钦点的上将军,你的能力和大义,足以担当。”
“寡人希望你能守护代地,无论是异族还是敌国,胆敢侵犯我大秦代地,格杀勿论。”
“李牧,你能做到吗?”
嬴政犀利的目光盯着李牧,威声问道。
“末将,李牧。”
“绝不辜负大王期望。”
最后,李牧躬身一拜,接受了他的封赏。
“好,好。”
嬴政朗声大笑,显得十分欢喜:“今日过后,我大秦再添一员勇猛上将军。”
“臣等恭贺大王。”
“恭贺李牧上将军。”
文武百官纷纷开口祝贺。
“多谢。”
李牧拱手致谢,心中五味杂陈。
“如此秦王,如此胆识,朝堂上下同心,难怪秦国如此强盛。”
“唉,当年赵国远不及此啊。”
李牧心中一叹,彻底释怀。
从今往后,
他不再是赵国之臣,而是大秦之子。
“恭喜。”
赵祁看向李牧,为他高兴。
李牧目光流转,对上赵祁的眼神,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对赵祁来说,
李牧镇守代地,统帅三十万大军,便是外援,他们在代城之前己立下盟约。
这也是仅他们两人知晓的约定。
“韩非。”
赐封李牧之后,嬴政的目光转向韩非。
虽然初次见到韩非,但关于韩非的著述,治国之道,法家理念,连嬴政也曾研读。
嬴政能执掌大秦,壮大国力,依赖的绝非单一学派,而是兼收并蓄,取他人之所长,融入自己的理念,化为己用。
“臣在。”
韩非站出,神情恭敬。
“近三年来,你辅佐冯去疾治理韩境,使得韩境安定,稳如磐石,使我大秦彻底将韩境纳入版图,不再分裂。”
“此事功不可没。”
“以你的才能,无需留在韩境埋没。”
“因此冯卿举荐,寡人将你调至咸阳,使你的才能得以更大发挥。”
“今日...”
“孤封尔为暂代少府,执掌山海池泽之税,握我大秦财赋,赐爵右更,赏千金,赐千匹布。待尔在这职位上为我大秦鞠躬尽瘁,再立奇功,便正式封为少府之职。”嬴政威严地宣告。
“微臣韩非,定不负大王所望。”
与李牧推辞不同,韩非坦然受命。
闻听嬴政的封赏,李斯面色愈发阴沉。
今日朝堂对他而言,实乃吉凶参半。
先是蒙武的挑衅,接着韩非又获封代少府。
虽有一“代”字,
然韩非一旦在权位上稳坐一年,必能顺利成为真正的少府。
少府之职啊。
位列九卿之一,韩非甫一上任便己与他平起平坐。
“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