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秋》04

　　“李清桉，你是哆啦A梦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口袋里什么都有啊，”嘴里糖果酸中带甜，又有陈皮的清新，很好地盖住了虾味，我将它顶到一边，忽然坏笑，伸手去掏他的校服口袋，“我看看还有什么！”

　　他不让，拽着我的手，眉宇都是笑意，暑假里，午后时分的教学楼，只有我们两个在。

　　窗外，风吹得香樟树哗哗摇动，也吹得我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猎猎作响。

　　不知什么时候，打闹停下来。少年望着我，眸光清澈，又像压了条夜色下的河流，轻声征询，“我可以亲你吗？”

　　我的脸一定红透了，努力绷着正经，点点头。

　　于是，我们的第一个吻，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是酸酸甜甜的陈皮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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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陈皮糖全国有名，每次过年，无论自家还是亲戚的茶几上，总有一大盘，我很爱吃。

　　和李清桉分手以后，我都会下意识避开它。

　　七八年过去了，又一次吃到，不得不承认，味道还是很戳人。

　　我把包装纸揉一揉，先捏在手里，想来想去，还是免不了俗套地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他微微点头。

　　于姐找的这家日料店，坐落在市中心一幢院子里，装修十分有情调，地上铺深灰色砾石，青石砖。

　　我抬脚将砖上几粒碎石子蹭下去，反反复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应该回去了。

　　李清桉静静站着，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今天难得穿了黑白之外的颜色，淡淡的蓝，让人想到晴空，干净爽朗，一丝褶皱也没有。

　　等一下。

　　我忽然反应过来。

　　心外是我们医院最忙碌的科室，每天都要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他一天门诊加手术，再怎么讲究，衬衫也不会这样崭新挺括的。

　　所以，是为了联谊，特地去换的衣服？

　　那一霎，心像是被灌进一壶醋，泛起酸涩难言的感觉，我轻轻吸了口气，低声开口，“你家里催得很紧吗？”

　　“嗯？”他看向我。

　　“上次见到你，也在相亲。”

　　他不答，反过来道，“问这个干什么？”

　　“就……好奇。”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着也应该编一个更冠冕堂皇的借口才对，“好奇”两个字，听起来很敷衍吧。

　　“也不全是……”

　　“露露！”没等我描补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于姐的声音。抬眼看去，她三两步小跑上来，问我，“没事吧？”

　　“没事，就忽然有点犯恶心。”我摇摇头。

　　“哦……这样，”于姐看起来半信半疑，看了眼李清桉，又压低嗓音向我，“你上次来大姨妈什么时候？”

　　“……”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生无可恋，于姐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离谱，“哈哈”两声，爽朗地拍我肩头，“哎呀，我们已婚妇女呢，说话就是比较直白，别介意哈。不过，你刚反应那么剧烈，李医生也紧跟着出去了。也不怪我们想歪嘛，还以为你们早就暗度陈仓了——”

　　“暗度陈仓”是什么鬼，我被呛到一声，摆摆手，“没有的事。”

　　于姐笑眯眯的，又问，“那李医生在这里干嘛？”

　　面对中年妇女的八卦眼神，李清桉神色淡然，只示意不远处，“去趟洗手间。”

　　“哦哦。”于姐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扯谎不带脸红的，平静淡定，也许连脉搏都没怎么变。

　　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好像并不是为我而来。

　　我将陈皮糖顶到一边，想要它融化得慢一点。

　　转念又想。

　　也许，他真没有扯谎呢，路过给我一颗陈皮糖，也只是顺便。

　　“我算是看出来了，说是联谊，其实于姐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想把李医生介绍给她们科室的小郑，”一进门，小蔚就脱掉鞋，把包扔上沙发，“可是李医生好像没这方面意思——他以前在学校也这样吗？”

　　“哪样？”

　　“不近女色。”

　　“嗯……”我在换拖鞋，想了想，“算是？”

　　“真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小蔚感慨道。

　　一个问题，勾起了我的想象。坦白说，我也很想知道。二十七八岁的李清桉，喜欢的应该是方小姐那种明艳大方款吧？

　　没别的原因，只是直觉这样。

　　我拧开花洒，洗澡时，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

　　出来时，已经快要十点，小蔚正盘腿坐在茶几边，一边双手齐下啃鸭脖，一边和宗维打电话，商量明天下午去哪里玩。

　　“剧本杀怎么样？你玩过吗？”

　　她开的公放，所以，我听见了那头宗维的声音，“行啊，多叫几个人会好玩一点吧，邱呈露有时间吗？我这边也叫几个朋友。”

　　我连忙比了个大写的叉。

　　“啊……哦，”小蔚看着我，点点头，很上道地比了个“OK”，而后朝电话说，“露露可能不太想去哦。”

　　“……”

　　我一下噎住。

　　小蔚啊小蔚，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

　　“为什么？”宗维问。

　　“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问李医生为什么呢，”小蔚放下鸭脖，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水族馆那次，不是你说他想叫上露露嘛，回来以后，露露却很失落。一定是李医生高高在上，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等一下，我哪有很失落！

　　那只是面对前男友的愧疚和逃避而已。

　　我一个头两个大，几乎要扑过去，把电话掐了。

　　唯一一个阻止我这样做的理由是，她说，是李清桉要叫上我。

　　弄错了吧？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抑制不住心里某个念头，得到点阳光就灿烂，暗搓搓想要发芽。

　　“呃，你稍等，这个我不太清楚……”宗维的声音有点迟疑，而后那边有窸窣响动，“我问问他。”

　　“嗯，别的也不用提了，你就直接问，他对露露到底有没有兴趣，有的话，赶紧拿出行动啊。”小蔚一边说，一边看向我，竖了个大拇指。

　　眉毛高高扬起，潜台词大概类似于——“看我给力吗？”

　　……好给力。

　　拜她所赐，我心率成功飙到了一百八，大脑一片空白，盯着那手机，宛如即将等来死刑宣判。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一道男声，不同于宗维的开朗声线，是沉静清冽的。

　　“你好，姜医生。”

　　我呼吸蓦的一滞。

　　怎么是他？

　　“咦？李医生？”小蔚也和我一样惊讶，看了看手里的电话，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在一块儿？”

　　“嗯，几个朋友见一面，”李清桉言简意赅，“她在你边上吗？”

　　小蔚和我对视一眼，坚决摇头，“不在。”

　　“是我自己想八卦一下啦，李医生，你喜不喜欢露露？”

　　他笑笑，不置可否，停了很长时间，像是要吊人胃口一样，而后说。

　　“不好意思，这话只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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