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点破,只是用一种看冤孽的目光,带着嘲讽地看着苏阙。
“有一回,我恰好遇见一个在她们村插队的女知青。她跟葛梅不熟,能聊的不多,不过她提了一句,有天晚上瞧见葛梅和一个男知青一块儿守菜地。那天不是葛梅当值,不知为什么,她记得很清楚。”
“那人是谁?”苏阙问。
“女知青没看清,只知道是个男的,不是村里人,应该也是个知青吧。”
赵冬海说完,站起来伸了伸腿,随后叉着腰,颇为感慨地叹息一声:“葛梅这人不简单。刚见她时,她美-艳娇嫩,像一朵纯洁的小雏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雏菊下盘踞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喷出毒液,一辈子都洗不掉。”
当年葛梅带着孩子离开,还把他家里的余款全部卷走,大约是为了泄愤,连地里的玉米都没放过,掰得干干净净。
那之后赵家老两口就气病了,没多久撒手人寰。
直到现在,赵冬海的婚姻状况还是已婚,他又是现在这种身份,更没大姑娘愿意嫁他。
苏阙还想再问些细节,可赵冬海却不愿再说,挥着手赶她:“要不是你那笔记本上写的联络人跟我当年退伍时,老领导写给我的一样,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回去吧,那个小刘,把这姑娘的钱还她。”
一个跟班走过来,狐疑地瞧了瞧苏阙,最后把从商爻他们那搜来的钱还了回去。
第43章
苏阙拿着钱没动。
大脑一下接收太多信息, 她有些缓不过来。
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葛梅有了眉目,但更多的疑问却又随之而来。
按照赵冬海的叙述,葛梅和方家没有交集, 最多也就是沈一曼远远瞥见的那一眼,那么,葛梅的孩子是怎么和方家孩子调包的呢?
她清楚地记得沈一曼说过,方雪桐是回米国后生的孩子。
有没有可能, 葛梅每天在部队门口等赵冬海的时候, 远远地见过方雪桐呢?
——不, 只是见过一面就调包孩子, 这理由太牵强了。
苏阙否定这个猜测, 继而又想, 或许,葛梅和方雪桐在米国以外的地方相遇过,那么, 赵冬海提供的几个地点就是线索。
沪市、广州、重庆、香港……
很好,他们接下来正要去沪市, 就从那里找起吧。
突然, 她的手被重重捏了一下。
她回头,商爻正复杂地看着她。
这人大概以为她骤然得知生母消息过于震惊, 以至于脸上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 但其实这只是苏阙陷入沉思时一惯的表情。
她低声道:“没事, 我只是……”
话音未落,商爻手臂陡然收紧,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
千言万语, 顷刻堵在了喉咙里。
原本她是真不觉得什么, 可是很奇怪的, 当彼此体温纠缠,她的额头碰触到少年结实的肩膀时,无数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骤然在胸腔里炸开,疼得像有钝刀在心脏上割。
她小小声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对商爻,还是对她自己?
晚风拂过,脸颊有冰凉的咸液滚过。
她其实没这么脆弱的。
真的。
八千世界,那么多的苦难都没能让她流下一滴眼泪,大约在她心里,她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代替的不过是别人的人生,所以并不曾代入多少真情实感。
可是这一次事关自己切实的身世,她终究还是失控了。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月光柔和地铺在身上,像给彼此的面容披了一层清冷的纱。
苏阙仰头看他,而他看着树梢上的白月。
大约是知道她好面子,不愿被人瞧见这狼狈的模样。
很莫名地,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远去。
苏阙渐渐安静下来,双手环过少年的腰,小猫似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他们还是什么也没说,但苏阙知道,只要商爻在,她就永远不会失去微笑的勇气。
他是她的白色月光,无论是在那已经过去的八千个世界,还是在现在,也不论他是否还记得那些过往。
苏阙贪恋地轻嗅着少年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闭眼聆听着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轻轻的鼻音说:“我、我好了。”
商爻低头看她。
只见她小鼻头红红的,眼神可怜又倔强,像一只奶凶奶凶的猫。
商爻莞尔:“那你想吃东西吗?”
苏阙歪头想了想,点头。
商爻把口袋里包好的茶叶蛋递给她:“喏,你喜欢吃的。”
“我、我也没有很喜欢吧。”苏阙嘴硬,就是觉得在这种场合,说她喜欢丑黑丑黑的茶叶蛋,感觉怪怪的。
商爻笑,仔细地帮她把蛋壳剥了,说:“嗯,不喜欢。也不知道是谁吃到只剩最后一个了。来,张嘴。”
苏阙还想反驳,想了想,还是先张嘴吃蛋。
商爻温和地看着她笑。
苏阙一口把蛋全吃了,嘴里塞得满满的,两颊跟仓鼠似地鼓起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愣了愣,也笑起来。
月光铺在身上,好暖好暖。
赵冬海没有过来,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俩。
曾经他也幻想过和葛梅这样平静地生活,但葛梅不这样想。
葛梅像一个披着美女皮的黑洞,总是让他捉摸不透。
那时他年轻,越是捉摸不透,越是被葛梅吸引,直到最终万劫不复,才意识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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