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秋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晚安。”
我坐进驾驶座,缓缓发动汽车,后视镜里依然能看到宋禹川的身影。
酒店古老的庭灯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线,他站在灯下,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别处。直到林雾秋走到他身边,他才收回目光,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酒店,身影消失在门后。
难道因为此前一直是朋友吗……我在宋禹川和林雾秋身上看不到爱人的样子,这让我觉得很没意思。
我宁愿宋禹川爱一个人爱得要死,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不许别人看更不许别人碰,那样会让我更感兴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高兴点到即止,人依然是理智的。
谁想看他理智。
无聊。
我打了个哈欠,收回目光专心开自己的车。
第二天早上,我感冒了。
准确来说从夜里开始发烧,我不愿意动弹,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第二天迷迷糊糊听到电话铃声,我凭借本能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里面传出一道清冷而温和的声音:“小祁,你起床了吗?”
好耳熟……我烧得糊涂,想了好几秒才想到声音的主人是谁,是那位被展厅老板爱得要死、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不许看更不许碰的宝贝,时教授。
他是我导师的朋友的学生,所以我勉强能套近乎叫一声学长,也多亏了他,我才能用可以忽略不计的租金租用他的展厅。
“时教授……”我浑浑噩噩地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有事吗?”
那边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咳咳……”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生病了,脑袋晕乎乎的,整个呼吸道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身上盖着被子也觉得冷,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时教授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心:“小祁?”
“我没事,我好像感冒了……”
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烧得多严重,出国之后习惯了小病自己扛,大病听天由命,一般来说只要死不了,吃点药睡几天就好了。
时教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好像是要帮我叫医生,我神志不清地说不用,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我觉得烦,把自己团成一团窝进被子里,然而外面的人锲而不舍地敲,我怕邻居阿姨被引来,只好下床趿着拖鞋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不只是医生,还有时教授和林雾秋。
我怀疑自己烧坏脑子出现了幻觉,怔怔愣了几秒,说:“学长?你怎么……”
“早上去买咖啡,刚好听到你们打电话。”林雾秋说,“先进去让医生看看。”
“哦……”
我身上裹着被子,行动迟缓,尽管烧得昏昏沉沉,还是分出一丝丝意识想:幸好我刚搬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把房间弄乱……
回到卧室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医生戴上听诊器帮我看病,时教授和林雾秋等在一旁。两人看起来都很担心,仿佛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想,就算真得了什么绝症,临走前两个大美人陪在身边,也算不虚此行。
可惜都是别人家的。
我还记得那个讨厌的展厅老板跟我说,别被时教授的外表骗了,他在家里像只高冷的猫,很难养。
当时我故意说:“我就喜欢难养的。”
然后那天,我得到了一杯焦苦的藿香正气水味咖啡。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我从眼前的时教授想到藿香正气水,又想到这几年林林总总生过的病、吃过的药,还有那些混沌难眠的漫漫长夜,酒精和咖啡因,塔可夫斯基和平克弗洛伊德。
感冒杀不死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时教授带来的医生说德语,我听不懂,但从他用冰块给我降温还让我喝冰水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个靠谱的医生,退不退烧两说,至少我现在比刚才清醒了。
等医生离开,林雾秋弯腰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担心地说:“还是很烫。”
“先吃药吧。”时教授叹了一口气,端来一杯温水说。
我撑着床慢慢起身,半靠在床头,接过药片和水吞下,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
“一定是昨天着凉了。”林雾秋皱着眉说。
我捧着水杯无从辩驳,只好岔开话题,问时教授:“今天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哦,”他想到什么,说:“一个国内的朋友联系我,说想要买你的作品。”
“哪件?”
“全部的。”
今天第二件让我觉得自己出现幻觉的事情发生了。我承认我有那么点小名气,做的东西还不赖,但这次展出的作品有一半是我为了顺利毕业凑数做的,压根没想过能卖出去。
我迟钝地反应了好久,不确定地问:“什么朋友?”
“他不太想露面,所以托我帮忙问一问。”时教授回答。
好吧,我懂了,有钱人不愿露富,匿名买艺术品也是常事,虽然我不知道我那些便宜货有什么匿名购买的必要。
当然送上门的钱我不会拒绝,点点头说,“可以。给我留一件就好。”
——我想把那对耳饰留下来,送给林雾秋。
时教授下午还有课,看着我喝了水吃了药就走了。我躺回被子里,感冒药起效后,整个人又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林雾秋在厨房帮我煮粥,隔着一道门,厨具碰撞的叮当声像一首催眠曲,我听着,不自觉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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