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宋禹川的生日宴会上,那时我十五岁,林雾秋和宋禹川二十二岁,和我现在一样,刚刚大学毕业。
宋禹川的生日宴会像一场孔雀选美大赛,男男女女争奇斗艳,个顶个的光鲜亮丽。我懒得看他们,一个人蹲在宴会厅角落玩手机。
那时的我确实没有什么高贵气质,哪怕混进上流社会,举手投足也像个小流氓。如果不是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很贵,我都怀疑会有人投诉管家说这里有个服务生偷懒不干活。
就在我玩得上头,顺手扯松领结解开两粒纽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身前一道人影挡住光线,然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祁翎?”
我抬起头,看见林雾秋那张水墨画一样清雅的脸。
他微微一笑:“你哥哥找你。”
看了一整天俊男靓女,林雾秋那张脸对我来说并没有杀伤力,我收回目光继续玩手机,随口问:“找我干嘛?”
林雾秋不为我的恶劣态度生气,好脾气地说:“准备切蛋糕了。”
“……”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手机揣进裤兜,说:“知道了。”
“等一下。”林雾秋叫住我,目光落在我敞开的领口,说:“衣服。”
我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穿得皱皱巴巴的六位数高定,干脆把领结也扯下来揉成一团装进裤兜,顺便拉了拉衬衫下摆,让它看起来稍微平整一点,说:“好了,走吧。”
林雾秋面露无奈,但没有再要求我什么。
走出几步我没话找话,问林雾秋:“你是宋禹川的朋友吗,你叫什么?”
“林雾秋。”他淡淡回答,“晨雾的雾,秋天的秋。”
“哦。”我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后来见到宋禹川,他看到我这副样子果然很不高兴,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这家里没有椅子给你坐吗,为什么要像乞丐一样蹲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我蹲着?”我嘴硬反问。
宋禹川目光微落,看了一眼我的腿,说:“因为你裤子上的褶皱。”
天知道那一刻我头顶飘过多少省略号,有时候不能怪我对上流社会有偏见,实在是他们过于变态。
“这你就不懂了。”我咧嘴一笑,凑近宋禹川的耳朵,故意恶心他,“蹲着视野好,看屁.股更翘。”
第4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雾秋给我的印象都是:皮肤白,腿长,不讨厌。后来见面多了才发现,他和宋禹川那种名利场里长大的冷血动物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温和、谦逊、有涵养,比宋禹川那个名义上的“哥哥”更像一位兄长。
我没有叫过宋禹川哥,他应该也不想听,在他看来,我每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在折辱他。
后来某次我受邀去巴黎观看一场概念艺术展,终于明白宋禹川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像什么——像自命不凡的old money看大学本科生用废弃塑料做的环保时装。
无论主题多么尖锐,形式多么特别,在一些人看来,它就是一团废弃塑料。
我躺在单人帐篷里,透过小小的透明塑料窗户,看着头顶被灯光和火光映照的漆黑夜空,不自觉轻声笑了笑。
我不认为宋禹川有什么错,如果我成长在和他同样的环境,我可能会比他还要冷漠。
但这也不妨碍我看他不顺眼。
我打了个哈欠,翻身闭上眼睛。
不知道隔壁的林雾秋睡着没有……他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却穿着我的衣服,盖着我的毯子,清楚地知道我在他不到半米之隔的身侧,想必应该没那么容易入睡吧。
我自然是无辜的,甚至为了保持礼貌的距离,我特意带了两个帐篷,他睡不睡得好,都不关我事。
想着我安然入睡,一觉睡到早上五点闹钟铃响,起来先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去叫林雾秋。
营地海拔高,清晨又湿又冷,山风一吹冻得人哆嗦。我拢紧外套,蹲在林雾秋的帐篷外,说:“学长,起床了。”
叫了几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林雾秋拉开帐篷,身上披着毯子,睡眼惺忪地说:“嗯,来了……”
他头发乱糟糟的,我摘了自己的帽子给他扣上,说:“穿好衣服哦,外面冷。”
林雾秋愣了一下,揉揉眼睛,慢半拍地说:“哦……谢谢。”
天边晨光熹微,远处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点燃热气球。等我和林雾秋收拾好过去,时间刚好六点。
我们两个上了一只粉白相间的热气球,林雾秋走到最里面,回头问我:“你之前来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回答。
这次没有说谎,我身体不太好,一般不愿意风吹日晒地折腾自己,山上气温这么低,来一趟回去不感冒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我走到林雾秋身边,和他一起望向远处。
热气球缓缓上升的同时,一轮红色的太阳也从云层中跳跃着升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红,像一团火,不,就是一团火,烧红整片天空和云彩。
很奇怪,我的皮肤是冷的,但血液在沸腾叫嚣。
“好美。”耳畔林雾秋轻声赞叹。
在绝对的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是没有分歧的。除了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辉煌盛景。
我时常怀疑人类降生于冰冷长夜,否则为什么会向往燃尽一切的炽热,比如火,比如太阳,再比如奋不顾身的爱情。
在2500米的高空,我难得思考了一次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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