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二仙途经西湖镇，昔日的西湖镇历经五百年，已经变了模样。如今也不叫西湖镇，叫杭州镇。西湖倒还是那个西湖，边上有座雷峰塔。

　下到人间，集市热闹，茶楼里有在说话本的。

　有一出《白蛇传》，很是出名。

　说的是千年蛇精白素贞为报恩，带了青蛇小青，找上了许相公，做了许相公的娘子，还诞下了一位公子。后来夫妻俩被法海生生拆散，许相公出家修行，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要到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方能出世。

　一出戏感天动地，说得观众涕泪连连。又说到许公子后来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当了状元，回乡昭告上苍，将那被压在雷峰塔下的母亲白娘子给救了出来……

　这话本听得有些熟悉。

　白灵玉回想五百年前，大抵有过那么一桩报恩之事，不过话本说的好像不是他。

　白灵玉带了柳青城在街上走着，忽然迎面走来了许宣。

　白灵玉看到他的一瞬，不由一怔。这许宣有点老态，容颜却是那副容颜。

　对面许宣也看到了他们，却似不认得，他停下，睁着一双老花眼打量了他们许久，而后才颤抖着上来作揖：“在下许昀炎，是许宣的第xx世孙，不知二位可是白灵玉与柳青城？”

　许昀炎？原来不是许宣，只是许宣的后人……

　白灵玉对他点了点头，道：“我便是白灵玉，他是柳青城。”

　许昀炎一听，极为激动起来，他又大拜下去，诚恳道：“恳请二位到府上一叙，先祖有话交代。”

　白灵玉看到这与许宣十分相像的许昀炎，感觉十分奇妙，一切仿佛未变，却又真切地变了。

　白灵玉和柳青城随许昀炎到了许府上。

　许府已是镇上大户，家宅占了半个镇子。

　许昀炎将青白二仙请到了府上，请他们上坐，便携了一家老小来拜他们。

　白灵玉也当得他们一拜，只是觉得好笑。柳青城站在白灵玉身旁，未说什么话，只是冷眼旁观着。

　那打头的许昀炎拜完，便让家小下去了，这才向白灵玉道出了实情：“先祖昔日对于二位仙家，之事，十分后悔。”他说着便让人把东西拿上来。那是一个红木盒子，古朴盎然，白灵玉看着这盒子，眼前便出现了许宣手抚在这盒子上的景象。

　许昀炎恭敬地把盒子呈上，对白灵玉道：“这是先祖交代的，以后有缘再见二位仙家，便把盒子交付。老夫交付了这盒子，死也瞑目了。”

　白灵玉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字迹已很陈旧，却是许宣的亲笔手书。信拿出来，底下铺着一串碎裂的佛珠。

　当日之事一闪而过，白灵玉心中有所触动。他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了信来看。

　【许兄：

　这是你们离开的第不知几个日夜。

　自你离开之后，我寝食难安。我想，你从未害过我，我却无意中害了你，真是大恶之人。我想向你道歉，想真诚诚挚地表达我的歉意。这封信，也不知你能否收到。但愿你能收到吧。

　后来我派人去打听法海的下落，想知道他有没有把你们擒住，起先还有点消息，慢慢就再无消息了。

　我无一日不在悔恨，这是我此生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哪怕你们真是蛇妖，也未曾害人。妖也有良善，人也有恶人，怎可一棍打死？原谅我当日愚昧无知，把你害了。我悔恨啊。世上却无后悔药让我吃一吃。

　大概年纪渐长，难免总想起从前，想起大家一起作诗作词，寻欢作乐，何等快活。赵兄当官了，他那个样子，居然当官了。张兄继承家业，其他几人大抵跟我一样，靠着祖荫，在这西湖镇荒废人生。

　白兄，我等不到你来了。我成亲了，生了儿子，我交代了他要把这封信一代代传下去，把你们的事一代代传下去。我想，兴许哪一天，你们又回来了呢？又回来看望我这个老朋友了呢？希望你还能当我是你的老朋友吧。

　白兄，我等不到你来了，我病了一场，想是大限已到，命不久矣。

　白兄，希望你日后能看到这封信，明白我心中的歉意和悔恨。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来我坟前看我一眼，我亦可含笑九泉了。

　白兄，再次，对不起……

　许宣亲笔】

　白灵玉看完了信，明了当日许宣的心境，不由心中感叹。五百年来一直忙于飞升成仙，倒真的一次都没回来过。

　在许昀炎的带领下，白灵玉和柳青城到了许宣的坟前。

　一座坟墓修得十分漂亮，墓碑之上书着许宣的名讳。

　白灵玉看见了那碑，不由心中叹了声，对着这碑道：“许兄，我和青城来看你了。”

　“我并未怪过你，当日之事，”白灵玉顿了顿，继续道：“本与你无关，没有你，法海也会找来。如今，我已得道，你可安心了。”

　在许宣坟前说了一番话，白灵玉便和柳青城离开了。

　许昀炎带着一家老小，目送着他们离开。

　一青一白二仙，逐渐隐没人间。

　两团光晕，向天而去。尘间之事，被抛在了脑后。

　柳青城追随着白灵玉，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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