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宁嘉鱼万万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按照她的设想应该是她悄咪咪走到明照居外面看一眼陆善恩, 之后的事情再说。
可是现在, 她不光被司礼监的人认成了刺客, 陆善恩还被请到了他面前。
更关键的是, 他居然在听了一旁的老太监陈述完前情之后, 淡淡说了一句不认识。
不认识???
宁嘉鱼想到前些日子陆善恩带她去看的暗狱, 腿肚子都忍不住开始打哆嗦,索性心一横, 闭着眼睛大喊道:“小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嫂嫂!你大哥他, 虽然已经去了九泉之下, 但到底和嫂嫂是没什么相干的啊!相反你那个大哥, 一直都是病痨鬼一个,我不嫌弃他的身子,任劳任怨地在床榻边伺候他,是为了什么, 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嚯!这是嫂子和小叔的地下私情???听见这样一桩密辛, 所有在场的太监都恨不得自己此刻没长耳朵, 天知道过了今天他们还能活多久!这宫里,最不缺的可就是他们这样的人了,
陆善恩起先还不知道她这是玩得什么把戏, 但听她说完之后又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他面色一黑, 正想将宁嘉鱼带回明照居,让她别再继续丢人。
可谁知她压根就没打算停下来,她只是歇了片刻, 而后又开始中气十足地控诉他:“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我与你那病痨鬼哥哥,不过是半路夫妻罢了。我能这般照顾着他,可全是为着心底对你的感情啊。”
她以袖掩面,抽噎了一下,声音愈加凄苦:“我知道今日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寻你,我其实只是想来看看你罢了,毕竟我知道,你我二人如今已是云泥之别,纵然从前青梅竹马,可我而今到底成了二嫁之身,你……你也已经是风光十足的人上人了。”
“但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你当真就这般狠心薄情?”她跌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三千青丝因为先前的拉扯这时候已经落在她脸边,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陆善恩头更疼了。
一旁的老太监心中暗暗咂舌,他没想到看起来跟个冷面阎王的督主身上竟然也背了这么一笔情债,而且居然还是和貌美如花的小嫂子?会玩!过了会儿他又在心里感叹道,唉,过了今天,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宁嘉鱼其实没哭。满面泪痕只是众人的想象,她一直用手挡着脸呢。
但是这个时候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闹了这么一场,那不是把鹅子的名声败坏了?他不会生气吧?想到这里,她悄悄张开手指,想从指缝里看看陆善恩的脸色。
“我觉得他肯定会特别生气,你要是再多说几句,说不定他就被你气死了,皆大欢喜啊宿主!”000冷不丁上线说道。
宁嘉鱼怒吼:“你滚啊!”
“说完了吗?”陆善恩看着她,神色隐忍。
宁嘉鱼“昂”了一声,不明所以。
陆善恩又道:“没说完就继续说,好好珍惜你现在还能说话的时候。”
珍!惜!还!能!说!话!的!时!候!
宁嘉鱼这回真的哭了:“你要给我灌哑药了吗小叔?呜呜呜呜呜呜呜……”
陆善恩深吸了口气,背过身去,克制自己不去看她,转过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把人带到书房。”
小太监刚要应是,陆善恩又道:“算了。”
转而像提小鸡一般提着宁嘉鱼的后领往明照居去了。
“你来做……”
“嗝!”
陆善恩一句话刚说一半,就听见宁嘉鱼响亮的嗝声。
宁嘉鱼:……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QAQ!
陆善恩眉眼温和,往她面前递了盏茶。
宁嘉鱼吨吨吨喝了一大口,调整了一会儿,再说话果然没有打嗝了。
“我……”
“这茶里有哑药,你要说什么赶紧一次说清楚。”陆善恩低着头提醒。
宁嘉鱼摇头:“我忘了。”
“但是真的有哑药吗?”
陆善恩把笔搁下:“没有。”
宁嘉鱼:“你骗我?”
说完之后她又想了想,这么说也不对,毕竟她本来也没信。
陆善恩坐在书案前,一双眸子里仿佛盛了月白风清,所望之处,一切污秽无所遁形,他定定看向她,片刻后,却是微哂:“那又如何?”
“你骗了我这么多次,我骗你一回,又怎么样?”
宁嘉鱼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骗过他来着,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真心的,只是这份真心变得有些快罢了。何况她说喜欢他,也不是在骗他。
“既然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今天你就不该来。”陆善恩又道,“这么多天没回府,我以为你会趁着这个时候离开。”
宁嘉鱼当然可以。但是就算要走,她也更想当面与他道别之后再走。
“你今天来做什么?咳咳咳……”陆善恩说着,喉咙发痒,咳嗽几声,面上隐隐泛起红晕,但是唇色仍然苍白。
“你身子不好,就不能多歇着会儿?公务都是能处理得完的吗?”
宁嘉鱼回想起自己的拖稿借口:王都里李员外府上着火了快烧到她家了,张大人和宋大人在花街柳巷争一个妓子她去看热闹了,头疼脑热了,腹痛了,小腿酸疼,手被热水烫了,出门吃午饭……每次面对书肆老板委屈巴巴的质问,她只想说小说都是能写得完的吗?
可现在陆善恩好不容易能够借着生病的名义假公济私忙里偷闲几天,宁嘉鱼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在工位上做最顽强的那颗螺丝钉?
“你还关心我的死活?”陆善恩收回目光,看着纸上如他思绪一般杂乱的字迹,压下心头的怒气,冷着声道,“我就这么让你可怜?”
宁嘉鱼咬唇:“我没有。”
陆善恩对她终究硬不下心肠,看她这样,踱着步子来到她身前,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你在委屈?”
宁嘉鱼蓦地红了眼眶。其实没什么好委屈的,她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的。他们之间怎么会成这样?
“你委屈什么呢?”陆善恩仔细为她拭去眼底的泪痕,“我一贯是独自一人的,后来你非要到我身边来,我也便让你来了,可你现在又要走。”
“怎么可能呢?”陆善恩低声一笑,“但我后来想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必强求。”
“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回来?”陆善恩的声音收紧,为宁嘉鱼擦拭眼泪的手也移到她莹白的脖颈上,渐渐收紧。
宁嘉鱼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而后却又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松开,她一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被陆善恩使了力气按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陆善恩俯下身来。
折腾了半天,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阴晦,晚云团团,窗下的芭蕉和竹叶因着晚风的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善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她偏过头,几乎是哭喊着出声:“陆善恩,你别这样。”
陆善恩充耳不闻,在她唇上辗转厮磨,但是等舌尖探进她的唇之后,却又变得温柔起来。
宁嘉鱼偏着头,眼里只剩下窗纸上明灭的光影。
可就在她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时,陆善恩却没有动作了。她感到身上一重,猛地看向陆善恩,竟发现他已然是昏过去了。
她扶着陆善恩的肩膀,艰难地坐起来,随后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裳,来到门外,正想叫人进来,却忽然想到陆善恩与司礼监这些人,都不太一样。
他是个假太监。
她顿了顿,对外边守值的一个小太监道:“你们督主有些头疼,有劳这位小兄弟去请一位御医来看看。”
小太监也是方才看了一场这貌美的小寡妇与他们督主之间爱恨纠葛的人,现在听见她的话,自然是来不及多想,应了声是便急匆匆跑走了。
宁嘉鱼这才回到屋里,插上门栓。
过了会儿,她摸了摸陆善恩的额头,有些发热,又觉得等了许久也不见御医来,便想出门打水给他冷敷一下,可刚开门,就看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提着药箱急急走来。
先前的小太监站在他旁边为他指路,宁嘉鱼见了,也急忙上前将人请到屋里,随后看了眼也想挤进来的小太监,微笑了一下,随后将门当着小太监的面轻轻地关上了。
御医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但是见她如此殷勤,于是走到陆善恩身边把了脉之后,又走到桌边将药方写下来,递给她,捋了捋胡须:“督主这是劳累过度,郁结于心,加之染了风寒还未痊愈。但其实督主的病,这药方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心病尚需心药医啊!”
宁嘉鱼愣了愣:“心病?”
她看了眼陆善恩,想追着御医问清楚,可御医已经一边摇头一边走到了门口。
宁嘉鱼回到床榻边,又想起之前陆善恩醉酒的那个晚上,两人隔着昏黄的灯光对视,她走上前,将陆善恩额头的帕子取下来,重新浸水拧干然后敷上去。
陆善恩在这时候缓慢睁开眼,可是抬手攥住宁嘉鱼手腕的力道却仍未减小。
宁嘉鱼猜测他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于是道:“你放心,御医进屋诊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的,没让他脱你裤子。”
她这话说得带了些歧义,但是陆善恩还是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他哑着嗓子问:“你知道了?”
宁嘉鱼迟疑着,“嗯”了一声,很快又补充道:“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的话,我知道了。”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说不出去的!”
陆善恩阖上眼。
宁嘉鱼见状,转身想去找人为他煎药。可就在刚刚踏出一步,身后就有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要走了么?”
宁嘉鱼摇头:“不,没有,我去给你煎药。”
陆善恩摇头:“我不要。”
“不喝药怎么行?”宁嘉鱼皱眉,“不喝药你的风寒什么时候才能好?”
“同你有什么关系?”陆善恩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宁嘉鱼不想同他掰扯,拿着药就要出门,陆善恩却以为她是要走,顿时道:“我喝,你别走。”
宁嘉鱼眼眶酸涩了一下。莫名其妙地。
她转过身:“我去给你煎完药就回来。”
“不行。”
“那没人给你煎药了。”
“没有就没有。死不了。”
“陆善恩——”宁嘉鱼忍无可忍。
陆善恩梗着脖子应下:“你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再喝药了。你要是留下,晚点陆定回来煎了药我会喝的。”
宁嘉鱼拿他没有办法,搬了个凳子在软榻边坐下。
陆善恩合眼,想睡一会儿,但是没过多久他又睁开眼,转身看着宁嘉鱼:“我的死活就这么重要?”
宁嘉鱼反问:“你想说什么?”
“你心仪我。”陆善恩笃定道。
宁嘉鱼惊恐万分,摇头:“不是,之前的事是个误会,我没有,你别瞎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你大可以一走了之,”虽然她就算走了也还是会被他亲手抓回来,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方继续道,“为什么知道我身子不大好之后还是要毅然决然义无反顾地冒着被错认成刺客的危险进宫来看我?”
宁嘉鱼:……
她想说她没有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来看他,这司礼监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她走这一遭也实在用不上毅然决然义无反顾这两个词,更何况她来之前可没有人告诉她会有被打成刺客的危险啊淦!要是早知道她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可是陆善恩完全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又道:“而且就算此前的事是个误会,你大可以直说,为什么隐忍到现在?因为你怕我会伤心?而一面你又说你对我其实只是一种怜爱之情?但这世上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你分明是心仪我,只是你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宁嘉鱼:“……”
她也想早点跟他说清楚啊但是就在不久前他才带着她去了暗狱,她完全有理由误会澄清之后他就恼羞成怒地把她给扔到暗狱里去好吗?
“你从来不抗拒我的接近,我的亲吻,事到如今你还要否认吗?”陆善恩又问。
宁嘉鱼怀疑陆善恩趁这几天偷偷补了课,不然为什么她一个嘴强王者为什么说不过他了?真是奇耻大辱!
陆善恩见他说不出话来,唇角弯了弯:“你否认不了,因为这是事实。”
宁嘉鱼无语凝噎,但是更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她居然隐隐觉得陆善恩说得有道理???
可是,这是宝贝鹅子啊!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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