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方便。”
十音觉得自己太不是人,无论如何,不该再折腾孟冬。她决心快刀斩乱麻。
他要吐血了:“因为还有别人?”心是绷着的,依旧压着脾气问。
“对,有别人。”十音点点头,竭力镇定,目光停留在桌面上,“我是个混蛋,这次还是要辜负你。”
这一次手上的劲道松下来,他撒开了。
“怎么混蛋了?”他问。
十音听见脚步声,按落足特征可以判断,是江岩的脚步,他喝得不少,步履有些迂回。
还很远,但他正在回来。
“我的确是骗子,我有未婚夫。”十音眼睛落在那撮烛火,被熏得想落泪,她强忍住了,“就是云队。我们在一起六年,感情……深厚。他最近有麻烦,非常大的麻烦,他需要我,我该心无旁骛地等他回来。结果我……对不起,这两天我正想找机会告诉你,我是个大混蛋,辜负了所有人。”
最初,她是参与了计划制定并了解大概的,但这个计划后来没了下文。计划的实施要看时机,搁浅的计划不少,并不足为奇。
十音唯独不知情的是,这个计划从未搁浅。
魏局说,云队已经独立完成计划的50%,他的“停职接受调查”、“出逃”,属计划的一部分;而她按照原定步署,明年开春,需以云海“未婚妻”的身份,参与后半部分计划的实施。
大局、战略、队友……棋至中盘,她说弃就弃,是为不义。她的命都是捡来的,谁能容许她放弃?
但是,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假如孟冬对他说,他工作需要,得暂时找个女的假扮一阵子情侣,让她耐心等一等他。至于具体是什么工作,是保密的,说不得的。
照她的脾气,说不得?根本不等人说完,估计就一脚……
将心比心。
十音这两天,在心里发了狠,又想想家里那桩案子,线索至今头都没露,爱情这种东西她究竟配不配有?
她抬眼望他隐在烛光里的面庞,漆深的眸,眼神如刀。
宿命中,大概就是要辜负他。
命且难料,再心爱的人,想必也只能来世再报。
梁孟冬居然开了戒,一连灌下几杯酒。
江岩回来很诧异:“刚才还号称听话的人,突然想开了?”
梁孟冬酒量好,只是淡笑:“多亏余队,一语点醒梦中人。”
江岩更不解了:“十音你说什么了。”
十音没吭声。
“余队在给我介绍反测谎技术,”梁孟冬又灌了一杯,“我发现人一旦训练有素,骗人都比从前容易。”
十音听得心惊,她几时说过这些,谎话怎么张口就来……
江岩笑怨十音:“你也不教点好的。”
这诡异气氛,最终是被梁孟冬手机里的一个来电解救的。
梁母紧急致电,他八十四岁的外公病危。
S市冬至期间,气温骤降,老人去给孟冬外婆扫墓,风里站久受了凉,在家调养了两天。这天晚饭后忽觉透不过气……此刻已经在抢救室。
梁孟冬告诉江岩,初诊为急性心肌炎。
孟冬从前给十音讲过家中情形。祖父早逝,他与父母日渐疏离,家中长辈里,只有外祖父与他这外孙相处起来还像家人。
那年,他本征求过十音,打算秋天正式带她回家。父母不问,他也不知如何开口,惟独外公和他姑姑是知情人。
十音很了解,孟冬这个人,外冷内热到了极致。表面的他,可以冷感到连色彩都没有,灰白一片。但在那座冰山之下,深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海域,它辽阔到无边无际。而在细微之处,比谁都丰富敏锐。
外人或许以为孟冬是个叛逆性子,其实恰恰相反,孟冬这人,对于他父母的任何需求,甚至可算是有求必应。
问题在于,他们对他近乎无求。他们依然会把好的给他,但始终待他似客。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也并非始于笑笑的失踪。他始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怎么都使不上力。
而外公于他,几乎等同于他全部的、关于家的慰藉了。
江岩还在感叹十音的行动力,她已经迅速替梁孟冬查好了空港信息,致电机场,确认飞S市最近的航班,最后登记时间在两小时后,一小时内赶到还可值机。
从翡翠湖开车到机场,正常车速,夜间不堵车需用30分钟。
梁孟冬掏手机打车,江岩劝:“这个地方偏,出租司机最快也得10分钟到这儿,而且这会儿路况很难保证,还是让十音送你去,你可以享受一次特种飞车服务。我慢慢打车回。”
梁孟冬本来拒了,说不用。结果打车软件显示,最近的出租车预计25分钟才能赶到翡翠餐厅,十音已经先一步起身:“我去发动车子。”
这么多年,将生离死别品尝到麻木,她依旧很理解孟冬此刻的心境。
“Plus我会照顾,新年了安心在家多陪长辈。”江岩在车外挥手,“安全带绑紧了,我们这位二货飙车起来,能开到你吐。”
一路无话,十音确实车技了得,将车开到飞起,用了20分钟不到,已经到了机场地库。
“赶上了。”十音看看时间,松了口气说,“一路平安……也但愿老人平安。”
他一言不发下了车,隔着挡风玻璃,十音目送那高大身躯离开。
他没带琴,连行李都没有,手臂轻轻巧巧搭了两件衣服,一件是他的西服,另一件薄羽绒,是她买给他的。
十音咬着唇,想再唤他一声,祝他新年快乐。但没能出口,她暗念着木已成舟、木已成舟……
眼看他就这么形单影只行得远了,在挡风玻璃里,身影渐远、渐模糊。
泪光依稀里,却见那人忽然回转身,长腿快步往回迈。
十音眼看他折回来,绕回她的窗边,冰着一张脸嘱咐:“给我等在这里,我值完机下来,还有话说。”
他察觉到她的眼眶是红的,她点点头:“好。”
他淡扫她一眼,起身走了。十音被那目光烤过,再望那背影,脸烧起来。
等到梁孟冬再下楼,车窗开着,驾驶座上那个人歪着脑袋靠在座位上,盘发不慎散开,有几丝乱乱地就那么掩在脸上,已经睡着了,颊畔泪痕犹在。
听得见她清浅起伏的呼吸声。
她从前是只睡不醒的小猪,还有起床气,他以为现在也是。
察觉有人开车门,十音立刻警醒,先摸了摸腰际,清醒了。
她迅速查看时间,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
“醒了先摸枪?”他嘲笑。
“不是,伤口……”十音出口就悔了,刻意想轻松些,“你爸爸没告诉过你么,不出勤不值班,枪在枪库。”
“没有。”
十音想起他与父母之间的那种奇特的疏离感,知道又说错话,更是懊悔:“刚才太困,对不起,久等了。”
“我等你做什么?”
“……”
长久的沉默,十音不知道他打算说什么。
在想要不要提示他,即便是值了机,还是早些去候机安心。
梁孟冬冷脸开了口:“余十音,既然看出我在等,那你给个时间,需要等多久?”
!
十音惊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孟冬:骗子演技差,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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