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那一刻，他分明从女生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凌厉，那是一股不管不顾势必要和他死磕到底的狠劲。

　　有这种眼神的人，他们通常称之为，亡命之徒。

　　这绝不该是一个高中生的眼神。

　　“可以了吧？”陈洋仍旧心有余悸。

　　沈晚用两指夹住信封，淡淡打量了片刻后，慢条斯理地将信摊在自己面前。

　　“你是天边的明月，”她轻声念了句后，嗤笑着重复一遍，“天边的明月，你也配？”

　　陈洋的脸上青一阵黄一阵。

　　沈晚收起信封，淡淡啧道：“我看是茅坑里的石头还差不多。”

　　“噗——”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

　　沈晚看也没看陈洋的脸色，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将信封丢给邢菲菲，说：“你眼光真差。”

　　邢菲菲呐呐接过信，边抹眼泪边说：“谢谢。”

　　“别擦，哭，继续哭。”

　　沈晚弯了弯眸：“看上这种垃圾，是该多洗洗眼睛。”

　　邢菲菲被她逗乐。

　　“不过，”

　　沈晚突然板起脸，正色道：“哭完后你要记得，今后离陈洋远一点，离今天看你笑话的人更要远一点。喜欢一个人不丢人，给喜欢的人告白也不丢人，真情实意地告白被拒绝更不丢人。真正丢人的是那些践踏你真心的人，该觉得丢人应该是他们，该被人嘲笑的也应该是他们，该在这个班待不下去的更是他们。”

　　她抬起眸，环视整个教室，透着凉气的声音震慑住所有人：“所以给我记住，今天做错事的是陈洋，寻事挑衅的是我，而你、邢菲菲，一点儿错都没有。”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却无端让人信服。

　　沈晚的确和他们不一样，这是此刻所有学生的共同心声。

　　平常人不敢做的，她做；平常人不能说的，她说。

　　活得任性又傲慢。

　　教室里寂静无声，也因此老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时，更显得格外突兀。

　　“霸凌同学的、扰乱课堂纪律的、早恋的，你们班可以啊！”

　　老吴将课本往讲台上一丢，指着门口吼道：“这节课自习。你们三个，现在去找你们班主任！”

　　“……”

　　出头一时爽，检讨火葬场。

　　班主任将他们安排在办公室思过后，火速赶去班里了解情况。

　　沈晚撑起下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面前的纸张上空无一字。

　　“我……我帮你写吧。”邢菲菲咬着唇，小声说。

　　沈晚顿了下，将纸笔推到一旁，轻声应道：“嗯。”

　　卸去一身任务后，时间更加难熬。

　　沈晚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想不起来是谁。

　　“UST没那么好考，你的推荐名额来之不易，况且你又喜欢人工智能这方面……再想想，别太快做决定。”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陆家不是一群不开明的人，你要是肯跟他们提一句，他们未必不会同意。”

　　“别告诉他们。”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喜欢委屈自己。难不成你真打算为了陆家的那点破事，放弃自己以后的生活？”

　　良久的沉默后，接着一声长叹。

　　“你呀，”老吴摇摇头，“就是太良善，太懂得为别人考虑。”

　　陆珹轻轻勾起唇角，没有反驳他。

　　鹅黄色的落日悬在教学楼角，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旁边的办公室。

　　陆珹似有所感，转头向里面探去，一眼看见窝在斑斑光点之中的瘦弱身影。

　　柔和的光线披在她肩上，让她周身笼罩起一层朦胧的光晕，她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闪着微弱的金光，轻轻颤动，随之慢慢睁开，露出一双凉薄的眼睛。

　　危险，又莫名迷人。

　　陆珹胸口处一颤，连忙别开了脸。

　　老吴笑呵呵地问：“她就是你们刚认回来的丫头吧？”

　　“嗯。”陆珹应道。

　　“是个难缠的丫头啊，以后有你头疼的了。”老吴感叹道。

　　陆珹蹙了下眉头，问：“她又做了什么？”

　　老吴没回话，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冲进办公室，吼道：“你们三个，今天通通叫家长！”

　　班主任重新走进办公室，明显动了怒：“才刚开学就敢这么闹，还把不把我和吴老师放在眼里！叫你们家人过来，我和他们谈！”

　　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大概之前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叫家长的地步。

　　陈洋最先出去打电话，接着邢菲菲也苦着脸走出去。

　　“你还不去？”班主任开始催促沈晚。

　　沈晚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慢吞吞地起身，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她握着手机，突然有些犹豫。

　　原来她并不是无坚不摧，她如今也有怕的事情了。

　　沈晚长吁一声，摁下了夏佩的号码。

　　短促的铃声像是凌迟前的倒数，到电话接通的那刻，属于她的处罚才真正来临。

　　电话那头，夏佩的声音仍然很温柔。

　　“晚晚，有什么事？”她问道。

　　沈晚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

　　“晚晚，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晚晚，晚晚？”

　　“我……”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

　　修长的手带着暖意，轻轻蹭过她冰凉的耳朵，取走了她的手机。

　　沈晚的心轻轻一颤。

　　她倏地转身，见陆珹立在跟前，清俊的脸庞微微侧到一边，唇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

　　“阿姨，是我。”他说。

　　“是阿珹啊，”夏佩纳闷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你和晚晚在一起？”

　　陆珹应了一声，简单地回：“碰巧遇到。”

　　夏佩仍旧不放心：“晚晚没出什么事吧？”

　　陆珹顿了顿，承诺道：“阿姨，有我在。我不会让她出事，您放心。”

　　沈晚挑了下眉，淡淡瞥向他。

　　你、不、会、让、我、出、事？

　　沈晚比了个口型。

　　陆珹垂眸对上少女挑衅的目光，纤细的长指轻轻摩挲起手机壳的背面，启唇道：“要和她聊一会儿吗？”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跟谁说。

　　沈晚夺回手机，背过身，三言两语安抚下夏佩的情绪。

　　直到通话挂断的那一刻，她才真的舒了一口气。

　　她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哪怕此刻她对这个家、对这个亲生母亲，并没有多少感情。

　　“谢了，”沈晚无所谓地笑了笑，“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啊。”

　　“你别误会。”

　　陆珹收起唇角的笑容，将视线从她眼睛上移开，冷冷开口：“叔叔阿姨很忙，我能解决的事，不想让他们多费心力。”

　　“是吗？”

　　沈晚眉眼的笑意渐渐变淡。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有劳您帮我解决，我就先撤了。”

　　“等一下。”

　　陆珹及时拽住她：“你这次又做了什么？”

　　沈晚眯了眯眼，狠狠拍掉他的手。

　　“你连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大放豪言说能替我解决？”

　　她也不知道心里的无名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她讨厌死了陆珹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语气。

　　陆珹的眉尖蹙了蹙。

　　手背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这是在生气？

　　可他还没恼，她在气什么？

　　陆珹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你记住，从你进入一中的第一天起，我就会为你所有的行为负责。和你无关的，我会帮你解决，该你承担的，你也不可能逃得掉。”

　　陆珹盯着沈晚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亲口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他素来温和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凌人气势，让沈晚不由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沈晚轻嗤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家长了？”

　　一边做出厌恶她到极致的表情，一边说着非管她不可的话，瞧把他能耐的！

　　她做什么，关他什么事？

　　“你不是很厉害吗？上次不是一眼看透我的意图了吗？”

　　沈晚扬起下巴：“那你这次继续猜呀。”

　　陆珹抿起唇，一时有些没辙。

　　他终于确定这丫头当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见他落了下风，沈晚更加来劲儿。

　　“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她指着办公室里的两人，弯起眼睛：“喏，他们俩加我，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你能想到什么？”

　　陆珹的眸子冷了半分。

　　“那个男生长得不错吧，很对我胃口。可惜就是女生缘太好，所以才弄到现在这种地步。”

　　沈晚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凑到他侧脸处。

　　轻声耳语，故意诱导他。

　　“其实你这样的，更对我胃口，如果你不总是对我管东管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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