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
“起来!”他暴怒,恶狠狠地拍了御案,茶盏与托盘相撞,一阵叮当乱响。
安惟翎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守在门口的几名黄门和宫女却唬得齐刷刷跪下。
他震袖,“都滚出去!”
宫人如释重负,弯着腰齐整退下。殿内只留君臣二人。
“……阿羽,你抬头。”
安惟翎理了理思绪,抬头看他。这是说一不二的君王,是幼时真挚的伙伴,是为情所困的男子。身份一一拆开了,便简单明了,倘若杂糅在一处,便教人不得安宁。
这姑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令他无比绝望,她的心是一汪深潭,自己随手抛一块石头,涟漪过后,又平复得镜面一般。
哪怕让她恨自己,也好过这样无嗔无喜。
他随即被自己的恶念惊得一塌糊涂,阿羽若真恨了他,他该如何自处?
他颓然坐下,“阿羽何须防备至此,朕不会伤害你。”
安惟翎心里滋味复杂,“陛下,臣非是防备陛下。”
他一哂,“那为何你总顾左右而言他?”
“皇上想知道什么?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了。她固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而自己亦始终没有真正摊开了说。
这世间总归是陷得更深的人先妥协。既然今生仅此一回,那他便任由自己一时癫狂下去,扯断那根连着千钧的丝线,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心肝剖开,明晃晃血淋淋地拿给她看。
“阿羽可会嫉妒雾骐公主?”
“臣不会。”
“为何不会?”
“臣无有立场嫉妒公主。”
“立场?”
安惟翎不语,江崇宁看着她,心如刀割,“朕愿意给你这个立场。”
安惟翎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余,脑子一僵,作势又要跪,屈膝到一半时才回过神来。
江崇宁猛然捞过茶盏砸在地上,“不许跪!”
瓷器破碎得惨烈,声音清脆得钻心剜骨。门口守着的宫人大惊失色,其中一名低头悄悄离开。
江崇宁怕伤了她,砸得离她远远的,可他力道极大,几片碎瓷仍旧扑腾着弹到她脚边。
安惟翎自是不能跪下去,江崇宁盯着她脚边的碎瓷,心生悲凉,他觉得自己也一道跟着被砸得稀碎。
几片碎瓷在她脚边默默躺着,江崇宁忽地希望自己成为它们,碎了便碎了,离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将一直紧握的血玉扳指轻轻放在御案上,“抱歉。”
安惟翎蹲下身一片片地捡起碎瓷,“皇上,您小时候同臣说过,倘若他年为帝,定要这天下光风霁月,盛世清明。”
江崇宁看着她的手,“阿羽,别捡了,当心割手。”
“无妨。”安惟翎抬头笑道。
江崇宁一个晃神,似乎又看到儿时闯了祸,坏笑着替自己兜住的那个小姑娘。
她收拾完了满地狼藉,向江崇宁拜了拜,“陛下所愿,亦是臣之所愿,臣愿尽一生之力守着大周这片江山。”
江崇宁知道她的弦外之音,若她嫁了自己,大周便少了一位绝世名将。
可笑他此刻并不是心怀社稷的君王,而是一个溺水的可怜人,靠着最后一口气垂死挣扎,哪怕冥冥中窥见一线生机,也要拼尽全力拯救自己。
“倘若阿羽说一声不愿,朕便不娶那雾骐公主。”他死死盯着她,沉默良久,“朕娶你。”
安惟翎心头一抽,“皇上!”
他忽地狂笑不止,笑到跌跌撞撞,他伸手用力地捶着御案,奏折被弹得乱飞,一时间倒教安惟翎不知所措。
像是两把利刃快速摩擦生出的尖啸。安惟翎从来不知笑声也可凄厉至此,见他站立不稳,安惟翎犹豫着想上前扶住他,他却颤抖着摆手制止,她转头在一旁的檀木架子上看到一方干净的巾子,拿下来递给他。
江崇宁止住了笑,接过巾子擦了擦眼角,“阿羽,朕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你就当做没听过。”
“好。”安惟翎心生悲悯,他们自小相识,何曾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江崇宁缓缓坐下,伸手去御案上拿那只扳指,却发现它不见了。该是方才被奏折弹了下去,他一时慌乱不已,蹲下身在地上摸索。
“皇上在寻什么?”
“朕的扳指……”他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微颤。
安惟翎蹲下身同他一道寻找,将手伸进御案下面,御案四周围了圈明黄的锦缎,教人看不起里头状况,扳指许是滚进去了也未可知。
她伸手抚遍每个角落,终于摸到一只小小的温润的东西,正要开口,指尖触到一片温暖。
江崇宁触到她的指尖,猛地收回手,他轻轻倒吸一口气。
隔着围布,即使面对面,也无人知晓对方是何神色。一时间这前后两层围布竟像是重峦千嶂,将二人山海相隔。江崇宁受不住这样的咫尺天涯,率先站起,低头看着安惟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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