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一字一句道：“因为你看着挺机灵的。”

　　“……”

　　“你要是现在这个智商，为师怎么可能收下你？冥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尤其是九幽地界，晦污重生，可不是旅游的佳所。”

　　陆维羽略一沉默：“我心意已决，如果不能以人间学府校长的身份进入冥界的，会再想别的办法。”

　　“你！”

　　“您是谛听，当已听见了我的所想，陆维羽此心已坚，断不更改。”

　　“是啊……”谛听的声音骤然苍老了下去，空谷回响一般，“你早便是如此，你既然心意已定，我会即刻签发通行令，一炷香之内，会有阴差送至人间。”

　　“多谢……前辈。”师父这个称呼陆维羽始终还是叫不出口。

　　——

　　众人商议，最后决定由小八陪同陆维羽一起入冥界。承念自是舍不得小八，闹了一场。

　　陆维羽把学校托付给程玥璧和杨玄暮，除了他的课程延期，其他老师的课还是照常来上。

　　一炷香的功夫一到。

　　阴阳两界的界限波动，空中氤氲了一团似雾非雾的气体，然后慢慢裂开，缝隙中有一身影出现，漂浮于半空，手中执一令牌。

　　那黑影见到陆维羽，先是一愣，到了嘴边的传令语都哽住了，几秒种后才磕磕巴巴把话说完。大致意思就是，陆维羽可以人间学府校长的身份如冥界，随行人员须为本校的老师或学生。

　　“谢了，烦请带路。”陆维羽急于进入冥界。

　　“是！”小鬼差神情恢复了一些，可目光依然定在陆维羽的脸上，“请随我来。”

　　穿过阴阳界线。

　　风沙漫天。

　　“我们现是在忘川。”鬼差甩开袖子，帮陆维羽挡住砂砾尘土。

　　小八一张嘴，被灌了一嘴巴土：“呸呸呸！唔……你骗人，这才不是忘川河。我幼年时父亲曾带我来过一次冥界，那时我坐无柯哥哥的渡船，还见过两岸的红色火焰一样的花朵。”

　　陆维羽也皱起眉，只能半睁眼睛打量四周，发现这里却和“河流”挨不上半点关系，要说是沙漠还靠点谱。

　　鬼差叹了口气道：“唉，小仙君您有所不知，百年来忘川河不知何原因，已经干涸了，我们现在脚下的是忘川河的河底。”

　　什么？忘川河也能干涸？感情这地府环境破坏也这么严重，段冥泽这个领导做得也太不合格了。

　　小八问出了两个人共同的疑问：“忘川自冥界初便因着六道宿世因果纠缠而成，怎么可能突然就干涸了呢？不说这忘川河，就是人间的大江大河也是百年、千年都不会轻易干枯的。”

　　鬼差为难道：“这个就真的不知道了。”

　　陆维羽也不追问，想来他是真的不知，就是真的知道里面的原因，也不会轻易说给外人听。

　　“我们还是快些去见谛听。”陆维羽一心想快点见到自己这个天降的师父，当面问清楚一些事情。

　　“好。两位仙君一定要注意脚下，之前忘川河里面那些孤魂野鬼，虫蛇之物如今都隐在这黄沙之下，寻常魂魄独自过忘川，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们拖将下去。”

　　小鬼差正说着，铺面就是一股腥风，哀嚎声骤起。陆维羽庆幸自己发质够软，不会那么轻易就竖起来。

　　“不过两位仙君神通广大，一定不会担心这些，嘿嘿。”说着小鬼差继续走在前面引路。

　　小八被“河岸”两侧高高的空地上不时飘落下来的枯枝残叶吸引。

　　“陆陆，这些花以前可好看了呢。”

　　陆维羽看着也有些惋惜，关于曼珠沙华民间有很多传说，网上也流传着许多图片，它那花叶永不见的绝美传说触动了多少人的心绪。

　　“那便是奈何桥了。”鬼差朝上一指。

　　陆维羽仰起头，果然，有一座桥悬于半空，朴素又破败，黄土堆砌一般。

　　“忘川干枯了以后，孟婆就要求调换了办公地点，您看到远处的那个建筑了吗？就是那个红色的大厦，那里就是孟婆的办公地点，名为酆都，走过忘川……河底的人，需要到那边去，饮过孟婆汤，了却因果，再入轮回。”

　　果然，极目远望，风沙中有一座高耸的建筑，顶部成尖状，红色墙体，黑色门窗，极为华贵沉郁。望一眼，心中畏惧却又被吸引着一步步虔诚靠近。

　　就在陆维羽思绪飘远的瞬间，突感脚下一滑，泥沙下陷。

　　不好！脚腕上是一股阴冷的外力！

　　因为是夏天，陆维羽只穿着一条单裤，鞋里面是一双船袜，脚踝被这么抓住，那种黏腻的感觉通过皮肤传到每一个细胞，令人作呕。

　　陆维羽此刻也顾不得自己“仙君”的身份了扯着嗓子喊救命。

　　小鬼差没被下面伸出的那只手吓到，反倒是陆维羽下了一跳，两条粗眉几乎都立了起来。

　　小八：“……唔，陆陆别怕，这是个孤魂，没有什么力气的，你用力拔一下就出来了。”

　　“啊……这样啊，哈哈……”陆维羽毫无面子的讪笑，拔萝卜一样，在小八的帮助下把脚拔了出来，鞋子掉了一半。

　　“仙……君”小鬼差有点怀疑这位仙君的能力，“仙君莫怕，再有半程就是酆都，在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入冥界内部了。”

　　“好的。”陆维羽摆出淡定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鞋里面的袜子一进掉了一半，而且被抓的一条腿还是有点软。

　　三人又继续走了一会。

　　小八已经沿路捡了不少形状尚且完整的干枯花瓣，嘴里面嘟囔着，带回西海去，放在灵珠镇守的泉眼处，那边灵力充沛，或许会再开花的。

　　见小八眼中满是希冀，陆维羽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种花是要花种的，再不济也得有花根才能再活。这几片枯叶，怕是……

　　等等！

　　陆维羽突然觉得脊背处一阵彻骨的寒意，阴冷地沿着脊椎骨爬上来，指甲上都带着寒钩。本能想要呼救，可是想到方才出丑，而且鬼差也说了，这群小鬼就是吓唬吓唬人，轻易不敢作恶的。

　　于是陆维羽加快脚步，同时快速抖动自己的上半身，想要甩掉后面的小鬼。谁料，非但没能甩掉鬼手，那阴冷满是粗皮的手掌竟然攀上了他的脖颈，一寸一寸……当苍白灰败的手臂，蛇一样缠住脖颈的时候，陆维羽终于认识到了，此刻保命还是比保住面子重要。

　　“救……”就在陆维羽准备呼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喉咙被遏住，竟然不能发出声音了，而且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死亡的感觉贴的那么近，尤其是在冥界这样的地方。大脑因为缺氧而一片空白，陆维羽突然冒出了一个极为可笑的想法，自己要是死在这里，还省了不少路程，给地府省了公共资源，勾魂使都不用再跑一趟了。而且，段冥泽是这边的头，自己说不定还能谋个差事……

　　风声灌耳，冷兵器割裂肉体的声音，脸上似被雨点击打，陆维羽瞬间恢复了神志，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凤岐不知从何处出现，手中长剑还在铮铮作响，厉鬼一条腐烂的露了骨头的手臂掉在地上。

　　“陆陆！”小八一转头，就看见了极为惊悚的一幕。陆维羽被身体腐烂了大半的鬼物从后面掐住脖子，不待他出手相救，一道红色的身影破空而来，挥剑斩落鬼手。

　　那鬼物哀嚎了一声，遁入黄沙之中，不见了踪影。

　　“咳咳咳……”陆维羽咳个不停，白皙的脖子上一个青紫的手掌印异常刺眼。

　　“陆陆，你没事吧？”小八跑过去。

　　小鬼差吓坏了，一叠声的道歉，“对不起仙君，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您没事吧？”其实，小鬼差说的并没有错，忘川这边的鬼怪，虽然偶尔会攻击过路的魂魄，但是也都是一些作恶多端的魂魄，或者是没有鬼差陪同迷了路游荡至此的残魂，拖下去一同作伴而已，但他们是绝不敢在阴差在的时候出手的。

　　“没……事……”陆维羽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

　　凤岐警惕地环顾四周，道：“这边很危险，我们要快些离开。”

　　小鬼差本来想反驳一下，又想到刚才那一幕，乖乖闭上了嘴巴。

　　“你怎么会在这？”陆维羽问凤岐。

　　凤岐一只手扯着不大情愿的小八，一只手虚空附在陆维羽的身后，护着两人快步朝前走。

　　“学校里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会瞒得了我？”

　　“……也没故意瞒你。”

　　“也没想过告诉我。”凤岐边走，边释放出灵力震慑四周蠢蠢欲动的鬼气，“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什么样？”

　　“你应该庆幸今天我跟了过来，要不然这里的情况你们三个即便应付的了，也要丢了半条命。”凤岐说的严重，不像在唬人。

　　“……谢谢。”

　　在凤岐的陪同下，几个人很快就过了忘川，酆都城的大门外是武力值很高的阴差看守，周边有鬼差日夜巡视，同时还有着强大的结界守护，可见其重要程度。

　　小鬼差亮出谛听的令牌。

　　甲胄加身的阴差核对了令牌，挥手示意可以通行。

　　陆维羽站在暗红色的高大建筑物前，仰起脖子，愣是没有望到边，只是感觉，自己好像是来过这里一般。再一想，一定是来过啊，说不定自己这个老灵魂已经轮回过多少次了，常客都说不定。

　　小鬼差径直将他们带到了冥界学府，冥界学府是一个几乎同酆都城一般宏伟且充满震慑性的建筑。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个“维雨补习班”简陋的叫人不忍直视。也怪不得天上的神仙们嫌弃。果然人还是要出来走走，视野开阔，心胸也开阔了。

　　“哇哦，这个学校好大啊！”小八忍不住赞叹。

　　小鬼差一脸骄傲，又想要表示的谦虚一些，便道：“还好还好，听说七重天的学府直接搬了一个昆仑上去，那才真的叫蔚为壮观！”

　　陆维羽：“……”强拆，不，强搬么？

　　看到陆维羽震惊的表情，小鬼差赶紧解释：“仙君们不要误会，是搬了一部分山魂上去，重塑昆仑，人间的昆仑山还在。”

　　当真……是大手笔。

　　冥界学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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