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衍眸光一颤。

　　“为什么会这么问？”

　　万般寂静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却又一字一顿。

　　苏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笑容腼腼腆腆的, 声音很小：“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哥哥对我非常好，只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她脸有些红, 似乎很害羞，细密柔软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 洒下一排排阴影：“我应该、应该是很喜欢他的，所以，”

　　苏姣扬起脸，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期待地问：“那个哥哥，是你吗？”

　　谢清衍背对着光, 他的脸掩在阴影中，看着像是和无边的昏暗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姣听见他开口道：“不是我。”

　　“哦。”

　　苏姣眼中的期待散了, 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原本拽着他袖子的手也松开了，身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他不是自己的无予哥哥，那自己就不能和他太亲近了, 免得他觉得自己是个很粘人的孩子，心里生出厌烦。

　　“那……那你知道无予哥哥在哪儿吗？”

　　苏姣想，在梦里，她和无予哥哥很亲近的，无予哥哥也待自己很好很好, 如果真的有无予哥哥这样一个人，那他一定不会将自己丢在别人这里吧，一定会过来接自己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苏姣想到这儿，心里有些担忧，忍不住轻轻拉了拉面前人的袖子：“无予哥哥为什么没在这里，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他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谢清衍看着小心地拉着自己的袖角，眼睛微微有些红的苏姣，心底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恶意。

　　他想告诉她，你的无予哥哥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他将你给了我，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裴无予，只有谢清衍，你也不需要记得他，只需要记得我就行了。

　　可是不行，女孩小小的一个，那么乖，那么懂事，如果自己这么跟她说，她伤心了怎么办，她一直哭怎么办？

　　谢清衍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便不怎么熟练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哄道：“你生病了，所以你的无予哥哥送你来我这里治病，等病好了，你就能见到他了。”

　　“真、真的吗？”

　　苏姣声音里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些哭腔：“等我病好了，无予哥哥就会来接我吗？”

　　谢清衍看着她，袖子里，指尖攥得发白。

　　他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抚过苏姣的头发，见她没躲，就小心翼翼地在她头上摸了摸：“嗯，真的，等你病好了，他就过来接你了。”

　　说着，他用指尖轻轻拭去苏姣眼尾溢出的泪珠：“不要哭了。”

　　苏姣有些害羞地侧了侧脸，避开他的指尖，细声细气道：“谢谢大哥哥，我、我没哭的。”

　　谢清衍收回手，赤金色的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嗯，是我看错了。”

　　他垂下眸子，轻声问：“你刚醒，想吃点什么吗？”

　　闻言，苏姣眼睛一亮，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声音小小的，夹杂着些许雀跃：“什么、什么都可以吗？”

　　谢清衍弯了弯眼睛：“什么都可以。”

　　苏姣眼睛里亮晶晶的：“我想吃虾饺，墨鱼碎，笋丝，豆腐卷……”

　　似乎觉得自己想吃的太多了，越往后说，苏姣声音越小，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小小的，满是期待：“可以吗？”

　　谢清衍点点头，眼中溢满了笑意：“可以。”

　　结果过了一会儿，外面只送来了一小碗虾仁白粥。

　　苏姣委屈巴巴：“……只有白粥。”

　　虽然粥闻着真的很香，还有一股桂花的甜味。

　　可再怎么香再怎么甜，它也只是一碗白粥，没有虾饺，墨鱼碎，笋丝，豆腐卷。

　　小苏姣觉得自己被骗了，很委屈。

　　谢清衍看着她，小小的一团委屈巴巴地坐在床上，一只胳膊扶着床头，背对着他，侧脸不自觉地鼓了鼓，在生闷气。

　　他眼底忍不住升起几分明晃晃的笑意，将碗端至床边，用勺子盛了一小勺送至她眼前，柔声哄道：“太晚了，吃太油腻的晚上会不舒服，今晚先只吃白粥，明天会有虾饺。”

　　“还有墨鱼碎，笋丝，豆腐卷。”

　　苏姣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补充了一句：“你刚才答应过我的。”

　　“嗯，”谢清衍嘴角忍不住往上牵了牵，将勺子又递过去了些：“喝点粥吧。”

　　苏姣轻轻尝了口，眼睛倏地一亮：“好好喝。”

　　谢清衍弯了弯眼睛，等她将那勺白粥喝完后，又给她盛了一勺。

　　苏姣低头正要喝，却被他往边上避了一下，没喝到。

　　苏姣抬起头，有些不解，眸子中还有几分控诉。

　　谢清衍掩下心底突然升起的几抹心虚，轻声道：“烫，要晾一会儿。”

　　苏姣好长时间都没吃任何东西了，现在这粥就在眼前，还又香又甜，忍不住咽了好几大口口水：“可以吹吹，我吹吹就不烫了。”

　　说着就要凑过去吹勺子，结果原本近在眼前的勺子却在下一刻就被谢清衍移开了。

　　谢清衍在小姑娘控诉似的目光下，握着勺子的手不由得有些僵硬，他动作生疏地低头轻轻吹了吹，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递了过去。

　　苏姣立马吞了下去，之后又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谢清衍就在她的注视下，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将碗里的白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了她。

　　一小碗白粥就这么见了底，苏姣就着他的手，慢慢将这碗白粥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等他起身要出去的时候，苏姣忍不住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白天不会不舒服，你答应过我的，虾饺，墨鱼碎，豆腐卷。”

　　她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将想吃的列了出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又可爱又漂亮。

　　谢清衍垂眸看着她漂亮清澈的眼睛，半弯下身，像是诱惑又像是哄骗：“喊声哥哥。”

　　“喊声清衍哥哥，就什么都给你。”

　　******

　　第二天，谢清衍果然带来了苏姣说的虾饺，墨鱼碎和豆腐卷。

　　就连她最开始说过的但后面忘记说的笋丝都带来了一盘。

　　这些菜的量都不多，全部加起来却正好能够满足一个三四岁小孩子的胃口，可见准备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苏姣心满意足地吃着这些菜，最后喊哥哥也喊得比昨天更真心实意了些。

　　等全部吃完后，苏姣拉着谢清衍的袖子，眼睛闪呀闪：“清衍哥哥，这里是哪里呀？”

　　谢清衍弯下身，半蹲在她身前，和她视线齐平，温声道：“无亘山。”

　　苏姣轻轻“哦”了一声，将昨晚就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那我是生了什么病呀，能治好么？”

　　谢清衍语气肯定道：“能的。”

　　苏姣懵懵懂懂的：“可我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呀，我可以不治么？我想无予哥哥了，我想回家。”

　　谢清衍抿了抿唇，袖子下，指尖无意识攥紧，皮肤攥得发白。

　　他垂下眸子，掩去眸底的沉郁与冷冽，声音轻柔依旧：“无亘山不好吗？你想吃什么我都能让人给你做，你想要哥哥，我也能做你的哥哥，我也能像他那样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对你好，更何况，你根本就不记得你的无予哥哥的样子不是吗？你怎么知道你去找他的时候他一定会要你呢？”

　　闻言，苏姣瘪了瘪嘴，原本抓着他袖子的手也松开了，扭过了脸不看他，声音里更是带了哭腔：“我没有不记得无予哥哥，我记得他，我知道他的名字，无予哥哥不会不要我的，我只要无予哥哥，我不要你，你坏，我不要你做我哥哥。”

　　见自己把小姑娘气哭了，谢清衍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伸手抱她不是，不伸手抱她也不是，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坐在床头背对着他默默流泪的小姑娘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即使她哭着用小拳头在他肩上捶了好几下也没松开，只柔声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不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你的无予哥哥没有不要你，他只是送你过来治病，等治好了就会接你回去了，姣姣，不哭了好不好？”

　　苏姣哭的眼睛雾蒙蒙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她哽咽着对谢清衍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我不想治病，我想无予哥哥，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去找无予哥哥，你带我去找无予哥哥好不好，我求你了。”

　　谢清衍的喉咙里干涩的像是一片毫无水分的荒漠，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用力地抱着怀里哭的泪眼朦胧的女孩，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至此才真正明白自己确实做错了，他不应该给裴无予接近苏姣的机会，更不应该为了坚守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协议，亲手将苏姣推向别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克制住的，即使苏姣不再记得他，他也可以冷静地看着对自己满眼陌生的苏姣，硬生生将满腔滚烫热烈的爱意冷却下来，看着它渐渐变得黯淡，失色。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可谢清衍明显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不会嫉妒的，可苏姣的话和眼睛里的泪光深深地刺痛了谢清衍的心，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砸断。

　　深深的无力不甘和嫉妒压垮了他，谢清衍抱着苏姣，伸手遮住了她泛着泪光的眸子，宛如商量，又像是祈求：“姣姣，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眼底是深深的痛苦无力与妥协：“只三年，三年后，我放你走。”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