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小青椒说“恭喜发财”时,嗓音清亮明朗,隐约听着有几分耳熟。
殷九竹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教会它的?”
话出口后,她忽然想起这段时间每天中午景旭都要去住院部陪着小鹦鹉一起吃饭,回家后,他也经常溜到阳台上,和鸟儿呆上好久。
教小鸟说话的难度,远比教牙牙学语的小婴儿要难。毕竟鹦鹉再怎么会学舌,它的声带构造都是和人类不同的。这需要主人日复一日的教导,和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
景旭开口:“你看,我已经能教会它说恭喜发财了,再过一阵子,我还可以教它更多的吉祥话,让它慢慢忘掉那些脏话。至于它的性格,我们也可以慢慢教……”他顿了顿,“九竹,你不要送走它好不好?”
“……”
“你之前和我说过,殷叔叔走后,你一个人偶尔会觉得孤单。”他指向小鹦鹉,“看,这就是殷叔叔给你留下的答案。他想让它陪着你。”
小鹦鹉站在栏杆上,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它什么都不懂,但又好像什么都懂。
殷九竹沉默了。
过了半晌,殷九竹叹了口气,说:“景旭,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景旭不明白:“嗯?”
她抬眸看他,她的眼睛幽深,像是无底的海洋:“盼盼是怎么和你描述我爸爸去世这件事的?”
景旭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盼盼姐没说太多。她只告诉我,你和殷叔叔关系非常好,可惜你因为学业没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殷九竹摇了摇头:“这话对,也不对——我不是没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而是我直到毕业典礼那天,才知道他已经离世的消息。”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景旭的意料。殷九竹转身走出阳台,景旭还以为她不想深谈,没想到她几分钟后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她怀里抱着好几瓶酒。
这些酒都是上次冯盼盼来这里吃火锅时买的,殷九竹很少喝酒,但偶尔,有些话只有借着酒意才能说出口。
景旭帮她把酒开了,递给她。两人并肩坐在还带着寒意的阳台里,一边喝酒,一边聊着殷九竹记忆里那段最沉重的日子。
那段时间,是殷九竹毕业最关键的时候。她一心想要让父亲赴美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可惜因为布病的特殊性,他的赴美签证被驳回了。
殷九竹分外沮丧,DVM直到最近几年才招收来自中国的学生,她是本专业成立三十年以来,第一个登上毕业演讲台的华裔,她如此珍惜这个机会,她希望能让殷浩军亲眼见证。殷浩军安慰她,现在科技发达,他可以看网络直播。
殷九竹自认不是个恋家的人,但是自从殷浩军感染布病后,她每周都要和爸爸通电话,叮嘱爸爸按时吃药、注意保暖。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殷浩军的手机摔了,摄像头碎了、麦克风也坏了,殷浩军舍不得换手机,只肯和她用微信打字。
“那时候我太傻了,也太单纯了。我爸说他手机摔坏了,我就真当他摔坏了。”殷九竹喝下几口酒,她虽然笑着,但那笑容发苦,“我还傻乎乎的想,我手里有一笔奖学金没舍得花,毕业回国看我爸时,我可以给他带个最新款的手机回去……”
她眼底泛着红:“结果呢?结果等我从演讲台上下来,问我爸有没有看到我的演讲,我爸却回了我几句话,那几句话我直到现在都能背出来——
“——‘小竹,我不是你爸。’
“——‘你爸已经走了。’
“——‘你爸不让我们告诉你,怕影响你毕业。’
“——‘小竹,他以你为傲。’
“——‘你别怪他。’”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殷九竹又拿起另外一瓶,冰冷的酒水涌入她的喉咙,却远不及她内心的寒冷。
“我需要他们告诉我,我爸以我为傲吗??我需要吗?!”殷九竹声音沙哑地问,“我为什么不怪他?我凭什么不怪他?!”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她如此努力,不就是为了让父亲能够亲眼看到她穿上博士服的样子;她如此奋斗,不就是为了继承父亲的事业,让他骄傲吗?
可是结果,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殷浩军自以为替她做了考虑,让她风风光光的站上演讲台,却不知道,在她心里他比任何身外名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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