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里不当回事。没成想,仅仅是这样泠泠的一眼,后脊就直发凉。
他拿帕子抹额,连声道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宴设在三楼临窗的一间,正南开了窗,午时的天色透亮,屋内的摆设清雅,四处放着时令的新鲜瓜果,清香四溢,华而不俗。李守玉引着荼锦入内,将将入座,掌柜的便闻声而来。
是个身量不高的清瘦男人,一双吊梢眼精明尽显,偏又一身书生打扮,腰上一把玉骨扇,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向荼锦拱手,姿态极恳切,语气多少有些唯唯诺诺:“钦差大人尊驾光临,鄙舍蓬荜生辉,若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大人多多见谅。小人姓张,名文石,正是这间云程阁的掌柜。”
荼锦在去到京华前,与谢同尘在金陵住过近半年,只要是有名气的饭馆酒楼,他们多半都吃过。记得那时,并不成有过什么‘云程阁’。只可惜这位李县丞为官如何尚且不知,消息倒是一等一的灵通,她和肖宁才窝了两日,便被八抬大轿,大张旗鼓地请去了驿站,几乎没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这样一照面,多年断案时历练出来的识人本能让荼锦深知,这个张掌柜并不简单。
她漫不经意地捏起手前的茶杯把玩,并不用正眼看他,淡淡道:“张掌柜在金陵中的名头很响,来时我便听说过了——你有个别号,叫天禄。是不是?”
张天禄赔笑,答得滴水不漏:“是。朋友间起的浑称,不知怎么地流传了出去。一来二去,便被大伙儿叫开了。做生意,送往迎来,和气最重要。恁他真真假假?若花大人喜欢,也可以这样称呼小人。”
荼锦目光漫漫,扫过四下,大到桌椅陈设,小到碟杯器具,无一不精细妥帖。来时她也特别留意过,阁中生意红火,大厅里几乎坐满了,包厢也少有空余,但除了一些弹唱之外,的确很干净。干净得一如他这番漂亮的回答——圆满得太刻意了。
“是了。下官年轻时因为手指格外长,被那时的同僚取了个长叉的别号。若是花大人喜欢,便可以这样叫长叉……这样显得……亲近。”李守玉声音渐次低了,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微不可闻,是因为如果他再不闭嘴,荼锦那如刀的眼神就要剜死他了。
这样大的金陵城,怎地会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县丞!
荼锦来之前就知道山高皇帝远,可实在没想到竟离谱到这种地步。金陵可是江南一带最富庶的城邑,没有之一。就连这里的县丞都如此庸懦滑稽,其他地方岂不是……
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番虚与委蛇,总算是把这场讨好意味极浓的接风宴应承了过去。
平心而论,若荼锦不是奉命而来的钦差大臣,又或者是个贪图享乐的奸臣,多半会很喜欢张天禄的精心款待。他实在是个精明又心细的商人,就连自己因为听到熟悉一首熟悉的曲儿微微怔了一怔,都被敏锐的觉察到,几番推却,才打消了当场叫来唱的。但临行时,她与二位在阁前道别,二楼一间露台出来两个拨弦的,乐声悠扬飘出,正是那首叫她心念不已的《杨叛儿》。
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
……
“这个花荼锦,你可知道底细?”张天禄何等眼力,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被弦乐绊得愈走愈迟,最后是被身旁小丫鬟引着,才惘惘上了马车,亦是坐到了曲声停歇,天幕飘起如丝细雨,方才缓缓离开。心中有了两分数,“{,小-说-Q-群7-3~9-5|43^0-5|4-更-新}听她的口音,就是南方人?”
“是。花大人祖籍金陵,不过是淮水镇的,再多便查不来了,她的相关档案早年就被收走,如今再想知道怕是不能咯。这妮子出身微寒,如今才二十出头,却深得朝廷器重,年纪轻轻便如此风光。我头先便听说她与此番同行的东厂肖督主是对食,张掌柜,要我说,还是再单独请肖督主一回吧?”
张天禄不耐地横他一眼:“成日里眠花宿柳,脑子也长到裤裆里去了?怎么,你见那花荼锦是个女人,便觉得她是位置是爬床来的么?错了!你当这一趟下江南来的是肥差么?不,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若无几分胆识才学,饶她根本不敢接那柄尚方宝剑!你给我把心提起来,莫把她当做花楼里的婊子,梨园里的戏子,人家是做了五年刑官,手里经过的人命说不定比你玩过的女人还多!千万当心,知道了么?!”
“是、是……张掌柜提点的是。这段日子我会派人跟踪她,不时向你来回报。”李守玉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又道,“不过……那位肖督主是皇帝钦点,职权比那位花荼锦只多不少,当真不用见么?”
“不必了。”张天禄解下腰间的玉骨扇,打开轻摇,“该见总要见的,来日方长。”隔着绵密雨帘,冲着街道已经空了的那处一颔首,“先派人跟着那位花大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我说。”
*
“大人。怎么离客栈越来越远了呀?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松萝听着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小小的身板依着车臂,大眼睛望向沉默的女子,“咱们不回去吗?”
“有眼线。 ”荼锦言简意赅,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你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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