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酸,半晌他才把这股窜进喉咙里的酸苦味压下去,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去看眼前的画面。
就这样吧,他想。
故事里毁灭世界的魔王确确实实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收手,生与死的恩怨也随之成为过往云烟。
而这个孩子今后将要踏进的世界,是早在一千年前就该由人类的手所给予她的,如今只有她自己才能带给她的另一种崭新的命运。
——无需再背负过往的枷锁。
“经过就是这样那样啦,总之人带出来了,下作的天人人渣也交给当地抠门的税金小偷们了,现在该回家睡觉了,结束。”
被强行拖到副驾驶上的银时三言两语把过程省略到只剩起因结果,作为听众的桂自动脑补完整,他仗着车设定好自动驾驶,把方向盘甩开,一边煞有介事地发出夸张的惊叹声,一边有模有样地抹起不存在的眼泪。
“呜呜呜!居然是如此一段热血沸腾的冒险啊!老师能把小小号的老师带回来真是太辛苦了!”
看上去跟松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童乖巧地坐在松阳怀里,齐耳的短发也是与松阳相同的发色,唯有瞳孔是鲜红的,清澈得像毫无杂质的红宝石。
即便抱着她的松阳为桂近乎搞怪的言语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这孩子却沉默地望着前方,落在桂脸上的目光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空无一物,仿佛这具小小的身体中所容纳的那个灵魂经过龙脉洗涤之后什么也没能剩下。
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她……没有记忆吗……”
作为虚的人格莫非已经——
松阳轻柔地用手掌抚摸着女童浅色的短发。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想必并不愿谈论这方面的话题。
桂也就不再多问,调整出轻松的心态和松阳聊起自己的近况。他把好不容易通过竞选的事一讲,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几句对真选组的怨念,又留意到坐在松阳身边的胧自上车后至今一言不发,神情亦有些疲惫。
松阳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正担忧地望着胧,轻声劝说他稍作休息。
“身体不适的话,稍微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如何呢?”
灰发男人略微失神。他回过神来顺从地应了一声,缓慢地把僵直的后背放松,小心翼翼地倚着松阳的肩膀闭上眼。
那些暖得发烫的热量透过浅薄的布料,从他的老师柔软的身体中流进他翻腾着的血管里,又汇入他正在死去的心脏之内,他对生的渴求又一次不可遏制地灼烧起来。
无法被温暖的血管里流淌着死气沉沉的血液,不知何时便会枯竭。
躯体内部濒临败坏,亦不知何时将要面对不可逃避的终结,而后再也触碰不到他眷恋的神灵。
——他曾执着地认定这剧毒般的不死之血是唯一能联系着他与他的老师之间的纽带。
如今这纽带已失去了意义,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时日无多。
声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痛苦清晰到不可忽略亦不可退却的地步。
明明认定若是能为他的老师流尽这躯体最后一丝血液,便能获得被谅解的救赎,明明他想都没想过神灵会选择拯救他到这一步,让他还能拥有如今的一切。
能够知道他的老师从未抛弃他,时至今日还能获得他的老师给予他的朝夕相处的陪伴和温柔,被全心依靠的信赖,和毫无保留的包容。
——明明这样就足够了。
这场旅途中,他看着某个把心思写在脸上的银发男人,大摇大摆地缠在他的老师身边,试探性地越过那道若有似无的坎,每一次想要阻止,又最终强忍着什么也没做。
这具身体不知道何时会彻底崩坏,在还能享受这些幸福的日子里,他所得到的已经太多了,也该心满意足。
他注定不能索求更多,那么理应把爱意沉淀进死寂的血液里,如他不可动摇的命运那般,在他呼吸停止的那天一同埋进坟墓里。
——人类生来是贪心的生物。
可他早已失去了继续往前走的资格,亦不该再奢求如此不切实际的可能性——
“说起来,高杉那家伙有话要我带给老师来着,等等,我想一下,是什么来着……”
桂一直沉迷于逗弄松阳膝盖上坐着的女童,差点把鬼兵队分部的信使送来的消息抛至九霄云外,他眼角余光扫到靠在松阳肩上的胧苍白的脸色,这才想起那件和他这位大师兄有些关联的事。
“……什么来着?老师是不是有拜托过高杉办什么事情?”
松阳怔楞一秒,显然是猜到了什么,笑容里透露出几分热切的期待。
“晋助他……是不是找到了办法……”
“哦荷荷荷!我想起来啦!”
桂兴高采烈地往坐垫上猛地的用力一拍,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银时给吓醒了,也把胧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是这么回事来着!高杉说,他找到能把不死之血换掉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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